第十三章 縱橫大師

 

1933年3月8日,日本政府正式決定退出國聯。

國聯怎麽樣,國際社會又如何,這個世界,沒有信義和公道,只有強權和利益。

同一時間,關東軍攻破熱河,東北軍頃刻瓦解。迫於輿論壓力,張學良不得不引咎辭職。

我個大,就欺負你,誰能把我怎麽樣?

長城抗戰開始了,中國武士隨之登場,這就是即將紅透中國半邊天的二十九軍。

二十九軍是老西北軍的一個分支。在我們追蹤二十九軍長城抗戰的壯舉之前,有必要交代一下,這支重現老西北軍榮耀的勁旅,究竟是如何在中原大戰後迅速崛起的。

想當年,在老西北軍全盛時期,它跟中央軍都能分庭抗禮。馮玉祥麾下能戰之將,善搏之士,猶如過江之鯽,單挑的話,國內鮮有對手。

可惜,一場中原大戰,曾經登高一呼、應者雲集的老西北軍,自此被從英雄譜上徹底抹去了。

巨廈訇然倒塌,剩下的只是昨日的殘夢,或者是連夢都沒有。

當然了,一片廢墟之上,除了碎為齏粉的混凝土,腕口粗的鋼筋也隨處可見。

宋哲元無疑就是其中比較粗的那一根。

中原大戰接近尾聲時,西歸路斷,回不了老家了。宋哲元就想從潼關東渡黃河,進入山西避避風頭。可是算盤打得比誰都精的閻老西事前就把渡船都搜羅一空,弄到東岸去了。

事到如今,明知人家不肯收納,宋哲元也只有硬起頭皮給閻錫山接連不斷地發電報,讓他無論如何拉自己一把。

老閻來了個裝聾作啞,就當他沒收到。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晉綏軍和西北軍雖非夫妻,卻也有共同結盟討蔣的“革命情誼”,只是這“情誼”委實經不起考驗,輕輕一碰,就碎得不成樣子了。

最後,宋哲元好不容易在河邊找到了三條小船。靠著這三條救命船,他才帶著幾個親兵躲到了晉南。

大部隊當然只能丟在對岸,供中央軍收羅了。

以後陸續又有一些被打得四分五裂的部隊投了過來,大家都淒淒惶惶,紮著堆取暖。

人不滿千,而且還是黑戶,身上連個暫住證都沒有。

沒有任何辦法可想,宋哲元決定再做最後一次嘗試——到太原去,找那個摳門摳到家的閻錫山再談一談。

“談一談”是好聽的說法,其實就是“求一求”。

在這個堪稱無望之旅的行程中,離太原越近,他越覺得灰心,到了一家山西飯店的時候,終於不想再走下去了。

與其被人奚落,又辦不成事,還不如解甲歸田,到天津去當個寓公算了。

不過,在這之前,他一定要見一個人。

見過之後,再無遺憾。

什麽人這麽重要呢?

不是老帥馮玉祥。他叫蕭振瀛,吉林省扶余人氏。

蕭大哥

 

民國老人談起蕭振瀛,均感慨良多,說你只要跟這個人結識,第一次見面,他馬上就能和你自來熟,看上去就跟有好多年的交情一樣;第二次見面,那就得到彼此“托妻寄子”的地步了;第三次,幹脆什麽都別說了,直接一個頭磕在地上,拜把子認兄弟吧!

你還別不信,人家就有這能耐。據說他家裏積累的蘭譜(就是結拜兄弟時必備的那個帖子)之多,已經到了“駭人聽聞之境”。

 

蕭振瀛是近代傳奇人物

 

在馮玉祥手下,無黨無派的蕭振瀛被委任為西安市市長兼軍法處處長。由於其在西北軍高層中人緣頗佳,人皆稱其為“蕭大哥”。

想當年國共鬧分裂,馮玉祥也在西安搞清黨。雖說他後來跟我黨走得較近,不過那時候搞起反共運動來也毫不含糊,僅西安一地就逮捕了三千名青年,準備都當“共黨分子”給殺了。其實這裏面好多並不是共產黨,後來甚至有成為國民黨骨幹的,說白了,都是些平時敢說些“救國救民”的話,能夠就國家大事發些議論的人。

蕭振瀛心裏很清楚,這些人不僅沒有大罪,而且都可能成為未來國家棟梁。他姓蕭的不能做這種自損良材的事。

想向馮玉祥求情吧,以“馮先生”(馮玉祥)那脾氣,說一不二,肯定不會松口,不僅不會松口,沒準還會立刻讓人把他們從監獄裏拖出去給砍了。

怎麽辦?

蕭振瀛為了這件事,好幾天都不回家,獨自待在軍法處裏一個人轉圈。

天快亮的時候,終於下了決心。

他把衛隊長喊來,讓他把監獄裏的人放掉。

後者問他放哪些人。答:“放十六歲以下的。”

衛隊長剛走出門,他又追上去,咬了咬牙,改口道:“放十八歲以下的。”

衛隊長答應一聲,再走。蕭振瀛再追,這次他幹脆定了一條線:“二十歲以下的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