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偶像的破滅 (第3/15頁)

誘敵之計師長王銘章在占領巴中三縣裏的通江縣城後,曾發電報給田頌堯,說通江城的各條大街都被紅軍改了名,改成了已故紅軍戰將的名字。

舉例來說,某街的名字就叫“惲代英街”……王銘章的意思是,紅軍這麽做,自有道理,不如我們也跟著學,比如川軍裏面誰誰誰戰死了,就可以用他的名字來換掉“惲代英”。

田頌堯同意,並把電報交給了幕僚辦理。

這個世上,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田頌堯已經夠冬瓜了,他的幕僚還要冬瓜。拿了電報看見有惲代英的名字,馬上跑去報告田頌堯:“我見過這個叫惲代英的人名,是共產黨的重要人物,現在肯定是被我們打死了。這是大功一件,應該專案上報。”

田頌堯一聽大喜:我還以為惲代英是紅軍裏面的小軍官呢,原來是大人物,當然不可錯過。

當下便上報蔣介石,說他的部隊把“紅軍高級將領惲代英”給打死了。

蔣介石接到戰報又驚又疑。

惲代英曾擔任黃埔軍校政治教官,對於有黃埔軍校校長背景的蔣介石來說,不可能不熟悉。讓他感到格外吃驚的是,早在兩年前,惲代英已經在南京被處決,處決令還是他親自下達的,怎麽又在四川出現了?而且還被重新打死了一次?

可田頌堯在報告上說得有鼻子有眼,活脫脫像真有那麽回事似的。

“死而復生”在那個年代並不罕見,直接原因就是被處決者身份沒查清楚,也或者名氣太大,有人冒名頂替。蔣介石便回了封電報,讓田頌堯把情況說詳細一些:這“惲代英”究竟是何時何地被何人打死的。

正因為“重要”,蔣介石就問得極其具體,包括死時的情況,屍體的下落,證件證物,一個都沒放過。

接到蔣介石的電報,田頌堯不敢怠慢,隨即轉問王銘章。

王銘章的回復是:就看到通江城裏有惲代英的街名,不知詳情如何——敢情王師長更不知惲代英是何方神聖。

田頌堯急得滿頭大汗,說你再仔細查查看,說不準是基層部隊幹的呢?

王銘章領命分別致電各部,自然全都石沉大海,誰都說與此無關。

不是沒人想冒功,可像這種蔣介石親自過問,細到連證件證物都要追查的,又有誰活膩歪了,敢碰這個黴頭?

田頌堯這才明白,“川軍打死惲代英”純屬子虛烏有。偏偏蔣介石對此事還很關心,一再來電追問,田頌堯無奈之下,只好紅著臉,原原本本地報告了實情。

“惲代英”讓田頌堯很是尷尬,但有一點,大家都不能否認,那就是川軍攻城略地總沒有摻假,起碼巴中三縣已經收過來了。

不僅是田頌堯,就連孫震的自我感覺也是如此良好:“紅軍的確厲害,可是他們跑到四川,遇到川軍,就不行了。”

如今的川中諸侯,都搖身一變成了“革命軍”,他們對此倒是拎得很清,知道自己還是老川軍那棵藤上結的果,跟真正意義上的“革命軍”不是一碼事。

比如說田頌堯,他最初就屬於劉存厚的嫡系,四川新軍才算是他的老祖宗,雖然從辛亥起義到護國討袁,沒有一個不參加,卻也不過是隨波逐流而已。

田頌堯首先接觸到的革命軍,是熊克武的蜀軍和新老第五師,即新川軍。後來中共在四川也策動了幾次武裝起義,並拉起了隊伍,但無論是新川軍還是這些中共地方武裝,在老川軍的重兵圍攻下,最後都以潰散而告終。

革命軍又不是沒見過,想那熊克武何等了得,而今安在哉?

按照田頌堯的評估,紅軍甚至還不如熊克武,畢竟要單打獨鬥的話,他沒在熊克武和新川軍身上占到過多少便宜。

紅軍,可能也就比中共的地方武裝強一些吧,“是經不住正規川軍打的”。

現在的問題是,紅軍已退至通江北面的山區,那還要不要窮追呢?

從戰場形勢來看,紅軍仍在後退,川軍仍在前進,似乎沒有理由不追。但還是有部將提出懷疑:“紅軍只退不進,會不會在施誘敵深入之計啊,應該提防,不能輕進。”

蔣介石派來的特使也提醒田頌堯,說紅軍可是這方面的行家裏手,不信的話,你知道第一次“圍剿”時,張輝瓚是怎麽完蛋的,不就是中了紅軍的誘敵之計嗎?

聽到這裏,田頌堯心虛了。張輝瓚是陸士生,湘軍幹才,生前位列中將,連他都栽了進去,看來大意不得。

田頌堯趕快發電報給劉湘,借來了一架小飛機。

他想通過飛機偵查一下,看現在紅軍究竟有多少兵力,如果兵力突然增多,就說明其中有詐。

負責隨機偵查的是田頌堯的幕僚長。這家夥身體很差,坐飛機都頭暈,可又不能不去,登機後,他拿了一張十萬分之一的軍用地圖,比畫比畫,讓飛行員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