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步步相逼(第4/9頁)

實業團要“擁楊反熊”,但缺乏足夠力量,正好唐繼堯又需要借用川軍的力量,雙方便結成了“倒熊同盟”。唐繼堯手中有了扳倒熊克武的把握和實力,便開始對熊克武步步相逼。

唐繼堯的代表到成都與熊克武見面,在歡迎會上就公開揚言,說雲南人說愛國是殼子話(即吹牛)。滇軍將領之間也不免有意見,但是打起仗來,絲毫意見都沒有。

這些話明擺著都是說給熊克武聽的。

黔軍有好處就上,“倒熊同盟”自然也少不了他們的參與,而且那副狐假虎威的樣子,在氣勢上似乎還超過滇軍,其代表直接就朝川人喊話:“川事自然要由川軍來解決,滇黔不打算過問。可要是川軍解決不了,滇黔當然不能坐視不理。”

山雨欲來,熊克武也感受到了威脅,他一面緊急擴充軍隊,一面對不屬於自己嫡系的川軍進行爭取。

在此之前,熊克武也曾坐看滇黔軍與川軍打得不亦樂乎,但此一時彼一時,這時他號召川軍的立場就不能是黨人立場,而應是川人立場:“川人不打川人。”除此之外,封官許願必不可少,甚至於比其他東西更有效。

與此同時,熊克武還對輿論進行了動員,通過四川當地報刊媒體,痛罵唐繼堯是在“以日本式的野心侵略川省”。

那會兒,還沒有“九一八”,但日本侵華的野心已從“二十一條”等方面露出了苗頭,國人皆深以為恥,把唐繼堯比作西南的“日本”,自然是為了引起四川人的同仇敵愾。

做了這麽多工夫後,熊克武大有收益,一部分老川軍就加入了他的陣營,但與“倒熊軍”相比,實力上仍大大遜色,連輿論和民心也無法抵消這一差距。

1920年5月,唐繼堯指揮各路“倒熊同盟軍”向熊克武發起進攻。熊克武雙拳難敵四手,被迫退出成都。

“倒熊同盟軍”緊追不舍,只因天氣酷熱,很多官兵染上疾病,才停止追擊,放了熊克武一條生路。

熊克武走上了兩年前那個人所走過的路,那個人曾被他追殺,現在他又被人追殺,他們的經歷相似,結局相似,連逃亡的路線都相似。

那個人就是劉存厚。

劉存厚被熊克武趕出四川後,逃到了陜南。這個可憐蟲雖經數年寒窗苦讀,成績仍是一塌糊塗,到這個時候,他開始原形畢露了。

在“劉羅”、“劉戴”等歷次戰役中,鐘體道都是劉存厚最可靠最得力的同盟夥伴,當熊克武進駐成都時,曾勸其歸順,但遭到鐘體道的拒絕。

此人寧願隨劉存厚一路逃到陜南,風餐露宿,患難與共,這樣的朋友鐵不鐵,可交不可交?

夠鐵,可交,但問題是已經用不著他了,反而兩人同為師長,還有威脅。

劉存厚的內心其實一點沒有存下厚道這兩個字,他先克扣軍餉,接著又挖墻腳,再之後甚至動用了鴻門宴,連逼帶嚇,直至把對方趕走了事。

陜南至此只剩下了一個劉存厚,他成了“漢中王”。可“漢中王”不是“川中王”,這地方太窮了,哪有一點油水可撈。

劉存厚的兩個師是北平政府認可的“國軍”,餉械皆由北平撥付,應付軍隊的正常開銷勉強夠用,但劉存厚還想著有朝一日能東山再起,所以他對官兵的軍餉只肯發七成,另外三成生生都給扣掉做了經費。

官兵工資拿不全,便自找門路,開煙館的開煙館,設賭場的設賭場,劉存厚自己也卷起袖子,逼當地人種植鴉片,以便好按畝收捐,搞得當地烏煙瘴氣,民怨沸騰。

陜西督軍為此對劉存厚下達了逐客令,並七次致電北平政府,要求讓劉存厚立即滾蛋,並且聲稱,如果北平拿不出辦法,陜軍會自行解決。

陜西人還特地給他制造了一副對聯:“早去一天天有眼,再來此地地無皮。”

陜軍進逼,陜人唾罵,陜地又如此貧瘠,劉存厚也早就不想待在陜南了,可問題是北平政府一圈問過來,沒人肯要他。

四川自然是對他關緊大門。問甘肅,甘肅人差點急得跳起來,唯恐北平把這個災星強塞過去。再跟湖北商量,湖北那邊的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怎麽都行,但求你千萬別把這貨給送過來。

劉存厚不再是人見人羨的皇叔,甚至連編草鞋的都不如,他就是一送不出去的瘟神。

人生真是沒有奔頭啊。

就在劉存厚恨不得切腹自殺以答謝社會的時候,他看到了熊克武。

熊克武就在閬中,位於川陜邊境,跟劉存厚所處的陜南靠得很近。陜南夠窮了,閬中還要窮,以致於熊克武不得不伸手向劉存厚乞援。

面對熊克武的落魄,劉存厚完全沒有“大遠來哭一鼻子,跟我臭來勁”式的痛快,他仿佛從鏡子裏看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