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初遇(二)

“下蹲,開火!”隨著一聲叫喊。黑暗中閃過一陣火光和轟鳴聲,最前面的十幾名晉軍仿佛遭到雷擊一般,身軀劇震著倒地,但這些生長於塞外的胡人幾乎生下來就是在生死線上掙紮著長大,悍勇之極,依舊怪叫著撲了上來。發射完火器的吳軍士卒趕忙退入身後的矛手行列中,由於黑暗中裝彈困難,他們也不再裝彈,而是拔出佩刀轉向兩翼,準備包圍敵軍。

“站穩了!”吳軍的軍官大聲叫喊著,由於涉水偷襲的緣故,這些吳兵並沒有攜帶平日裏使用的那種兩根套接起來長達十三四尺的長矛,而只是九尺長的短矛,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戰陣交兵與單個廝殺不同,千萬人列成陣型,白刃相交,箭如雨下,無法騰挪躲閃,比的就是甲堅兵利,這數尺的差距往往就是生死之別。只聽到一陣人馬的嘶鳴慘呼聲,最前面的六七騎晉軍已經跌落馬來,有的已經身中數槍,眼見的不得活了,不過在他們的沖擊下,吳軍陣中也倒下了十余人,撕開了一個口子,後面的晉軍雖然黑暗中不辨前方如何,還是向前猛沖,兩邊殺成了一團。

隨著戰鬥的持續,從河堤上來的吳兵越來越多了,開始猛攻晉軍的側翼,這些擔當夜不收的晉卒都是老兵,眼看得情況不對,紛紛轉身逃走,雖然不少人都背後中槍而亡,但還是有六七個手腳快捷的,搶了戰馬飛馳而去。吳兵都是步卒,追趕不及,只得眼看著他們逃走。

“校尉,現在當如何行事?”先登的旗頭的向指揮此次夜襲行動的校尉稟告道,他生的五短身材,生的十分壯實,站在那邊便好似一個石墩子,臉上黑紅黑紅的滿是煙塵和血跡,也不知道是敵人的還是他自己的。

那校尉向遠處望去,只見遠處的晉軍前營傳來一陣號角聲,在夜空回蕩,顯得尤為淒涼,顯然方才的槍聲已經驚動了晉軍的前哨,雖然作為不熟悉當地地理的客軍,晉軍將佐不太可能派兵出來攻擊,但想要繼續執行夜襲的計劃顯然不太現實了。校尉看了看四周,在火光下,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四五十具屍體或者受傷者。吳軍士卒正將受傷的同伴扶到水邊去,至於晉軍的傷員,自然是一刀結果了,還有六七個人在隊頭的監督下,在晉軍的屍體上摸索著,看看有無隨身的錢財,依照吳軍軍法,這些隨身財物都歸軍士和低級軍官所有;不遠處還有六七匹無主的戰馬,這是逃走的晉軍來不及帶走的。

“將受傷的弟兄們搬上船,死了的也帶走,別留下給晉賊糟蹋了!把首級割了,還有這幾匹馬!咱們回城!”

那旗頭聞言,臉上立即滿是笑容,趕忙應道:“喏!”吳軍戰功最重,方才他是先登,又斬首兩級,算來至少能遷轉一級。隨著命令的傳達,吳軍加快了動作,半盞茶功夫之後,這裏便又恢復了平靜,只留下地上一具具無頭的屍體。

晉軍帥帳,李嗣源坐在當中,下首一名軍吏跪在地上,高聲稟告道:“陛下,昨夜前營丙哨遭到吳賊夜襲,亡人二十一,馬十三,逃回八人,甲仗也都盡數遺棄!”

“哨長呢?”李嗣源問道。

“回稟陛下,哨長已經戰死!”

李嗣源站直了身子,沉聲道:“哨長雖寡不敵眾,但臨陣鬥死不降,賞帛五十段,家中賜復三年,蔭子一人為陪戎校尉;其余戰死士卒皆賜復三年,賞物減半。”說到這裏,李嗣源停頓了一下,向一旁的軍吏問道:“依照軍律,這些逃回者當如何處置?”

那軍吏趕忙躬身答道:“依照軍吏,將佐沒於陣中,所屬吏士逃回者悉斬,妻子沒入官府為奴!”

李嗣源點了點頭,道:“便這般辦吧!”

帳外很快傳來一陣慘叫聲,那是八名逃回的軍士正在帥帳前的廣場上鞭打,鞭打完畢之後,他們將被押送到轅門外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大可汗還是太心軟了,若是依照咱們族中的舊例,這等軟骨頭的都要一個個用木槌槌死方才合粘罕的心意!”

這時,一個吐字十分生硬的話語聲傳來,眾人向聲音來處看去,只見說話的是一個耳戴金環的胡人,他身形魁梧,身高足有八尺,光著腦袋,前半邊腦袋剃的光禿禿的,後半邊梳了兩條辮子,垂在肩上,在一眾戴著纀頭上顯得格外紮眼。

“粘罕!休得無禮!聖上面前豈有你這莽漢胡言亂語的地方!”那胡人身旁的晉將趕忙叱呵道,晉軍中雖然胡人頗多,胡風也很盛,但帳中的將佐基本都是已經有了相當漢化程度的胡人,穿戴打扮與北地漢兒並無什麽差異,對於這個還處在半野蠻人狀態的同僚來說,只怕這些沙陀子比漢兒出身的還要鄙視三分。

“粘罕是真正的勇士,大可汗正需要勇士作為鷹犬,又怎會怪罪!”粘罕亢聲道,他走出行列,對李嗣源一甩袖子,躬身行了一禮,大聲道:“聽說有幾萬南軍進了徐州城。依粘罕看這些南蠻子就和草原上的老鼠一般,白日裏只敢躲在洞穴中,到了夜裏才敢出來,像這等懦夫,我粘罕部落裏的好漢子一個可以打倒一百個,若是大可汗將多多賞賜子女玉帛給粘罕,最多三天,粘罕便能讓可汗的大旗插在徐州的城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