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初遇(一)

徐州城,流過城旁泗水的河堤已經被挖開了十幾個口子,河水從口子裏漫了出來,敞流在城外的空地上,河水淹沒了城外肥沃的田莊和菜圃,形成了一大片齊腰深的水泊,只有木筏和小船才能在水上通行。城外的空地上只有六七個高地露出水面,吳軍在上面修築了炮台,這是守軍這些日子來辛苦的結果——用來抵禦即將到來的沙陀鐵騎。

“看來敬翔這老匹夫倒是花了不少功夫呀!”李嗣源跳下戰馬,水面上升起了一層薄霧,這讓他很難看清遠處城墻上的動靜,只能依稀看到黑色的輪廓,水面上傳來一陣陣人聲,那是水面土丘上守軍傳來的。

一旁的副將笑道:“是呀,不過這也難不住陛下,當年在楊劉謝彥章不也挖了黃河自守,結果還是被陛下打得一敗塗地!”

李嗣源目光閃動,想起楊劉一戰時的往事,臉上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但那笑意便如同冬日的陽光,一閃即逝。“是呀,在楊劉咱們打得謝彥章一敗塗地,可晉王也是在那一役受了重傷才大行的,現在——”李嗣源的聲音越來越小,到了幾乎消失在喉嚨裏。

那副將低下了頭,現在在李嗣源軍中,李存勖的名字幾乎已經成為了一個忌諱,雖然從政治上說,李嗣源一直以他的繼承者自居,但畢竟這位“先王”的嫡子還好端端的呆在晉陽,他卻自稱皇帝,這怎麽說也有點過不去吧!

正當此時,空氣中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尖嘯聲,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一發炮彈狠狠地砸在相距李嗣源四五丈開外的泥地裏,濺起滿天泥土,受驚的戰馬撂撅子,發出驚恐的嘶鳴聲,護衛們盡可能敏捷地避開馬蹄,抓緊韁繩,控制住自己的坐騎。

“陛下快離開這裏,到安全的地方去,這是守軍的炮擊!”侍衛頭目一面大聲叫喊著,一面用身體護住李嗣源,將其往河堤上面拉去,其余的護衛也在忙碌著掩護其余的隨行將領,這時遠處的水霧中又閃過一團火光,幾乎是同時,一發炮彈飛了過來,這次炮彈的落點距離李嗣源這邊又近了兩丈,高速飛行的炮彈打斷了一匹戰馬的脖子,那匹戰馬還沒來得及發出一聲嘶鳴,沉重的無頭屍體便倒在了塵土中,四濺的血肉將一旁的主人變成了一個血人。

“快走,快,快!”侍衛頭目幾乎是將李嗣源扯下了河堤,直到高聳的河堤擋住了炮彈的來路。驚魂未定的侍衛頭目才松了口氣,他趕忙對李嗣源斂衽下拜道:“微臣失察,置陛下於死地,還請陛下治罪!”

“罷了!”李嗣源扶起侍衛頭目:“臨陣探察,哪裏有完全的。朕是馬上天子,生死自有天命!”說到這裏,李嗣源喃喃自語道:“方才那炮擊距離這裏至少有五百步,這麽遠居然能打得這麽準,梁軍恐怕沒有這麽犀利的火器!”說到這裏,李嗣源的臉色變得陰沉了起來。

“陛下,只怕是吳軍,敬翔那老匹夫一定勾結了吳軍,這一定是吳軍的火器!”一旁的副將答道,他的聲音低沉而又急促,仿佛是為了不讓一旁的兵卒聽到似的。

李嗣源沒有回答,他站起身來,向南方望去,目光陰冷。

“混蛋,剛才是那個蠢貨開炮的,本將軍不是下過軍令,沒有我的軍令,誰也不許開炮嗎?這不是明擺著告訴那些沙陀蠻子我軍已經進城了嗎?”城樓上,呂宏凱扶著女墻,遠眺著炮聲來處,他的臉色氣急敗壞到了極點,可是兩旁的粱軍士卒一個個臉色慘白,看著那些新兵畏畏縮縮的模樣,他冷哼了一聲,心知定然是土丘上的那些未經戰陣的梁兵看到敵軍出現,便催促土丘上的吳軍炮手開火,由於淮東的吳軍一直處於守勢,對當面的徐州並無什麽威脅,所以當地的梁兵多半是多年未曾發過一矢的了,自然無法和呂潤性帶來的那三營新軍相比。

呂宏凱氣哼哼的走下城樓,跳上戰馬,臉上滿是懊惱之色。為了避免被遠來的李嗣源所部發現來援的吳軍已經進城,呂潤性和敬翔商定城外的土丘和戲馬台上的守兵全部都用梁兵,只有少數炮手是從吳軍中抽出,好給敵軍一個冷不防。卻沒想到這些從沒有經歷過戰陣的家夥竟然剛看到幾個探子,便胡亂開炮,暴露了己方軍情,實在是事先意想不到的。

堂上,敬翔指著幾案上的輿圖解釋道:“殿下,這徐州城地勢三面背山,唯有西面平川數百裏,既然已放水阻敵,東、北兩面也是如此,唯有南面地勢甚高,則戲馬台便是爭奪的要點,只要守住戲馬台,晉軍便無法直薄城墻。”

呂潤性凝視著幾案上的輿圖,上面用木塊和麥粒堆成了城墻和山脈的形狀,徐州城外的攻防形勢已是一目了然。他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唇,問道:“戲馬台上我留有兩千精兵,炮十五門,糧彈充足,晉軍火器遠不及我大吳,便是有十萬人,短時間內也攻不下此地。只是那李嗣源也是百戰宿將,只怕也有奇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