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5章 忐忑(一)(第2/2頁)

那漢子此時已經疲敝到了極點,點了點頭,用微弱的聲音答道:“吳賊在江上巡邏甚急,小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機會潛渡至城下,帶來緊要書信!”說罷他伸手在腋下摸索了片刻,取出一粒蠟丸來,易戎趕忙接過轉呈上去。孔勍捏碎蠟丸,從中取出一張帛紙來,走到燈火旁細看,只見上面寫了數十個蠅頭小楷:“天子已經親領二十萬軍南下,卿當堅守襄城,待大軍至後,裏應外合,共破吳賊。崇政李振手書。”讀到這裏,孔勍本能的比對了一下書信的筆跡和印鑒,確認無誤後不由大喜,對天祝禱道:“上天保佑,我大梁天子親征,共破吳賊!”

樊城,位於漢江以北,與襄州隔漢江相對。十月初吳軍用浮雷和水軍摧毀梁軍浮橋割斷其兩岸聯系之後,便立刻圍攻樊城,在攻破樊城之後,便重新建立浮橋,聯通漢水兩岸的同時,也斷絕了梁軍從水路得到援兵糧食的可能。在此之後,吳軍便分為兩部,以輜重及部分戰鬥力較弱的舊軍對襄州形成包圍,而新軍則居漢水北岸經略鄧、襄等還在粱軍手中之州郡,而地勢重要的樊城就成為了吳軍北岸的老營所在。

吳軍幕府,呂潤性坐在上首,眾將雲集,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凝重的神色。這裏的每一個人,無論是身經百戰的宿將,還是鋒芒正盛的青年,都沒有遇到過這樣強大可怖的敵人——梁國天子親領的二十萬大軍,屋中的氣氛一時間仿佛凝固了。

周安國咳嗽了一聲,打破了沉寂:“某家年紀癡長些,乾寧三年便已經跟隨大王了,說句托大點的話,在座的哪個也沒我打過的仗多。”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道:“這次便還是先退回南岸,避其鋒芒吧!”

“胡扯!”周安國話音剛落,便聽到人叢中有人厲聲叱呵。周安國的黑色的臉龐立刻脹成了紫紅色,向聲音來處喝道:“哪個說我胡扯,躲在人叢算什麽好漢,出來說話!”

“出來便出來!”說話的人正是呂宏凱,只見其臉上滿是不屑之色:“周都督莫要擺老資格,誰不知道你是怎麽跟隨大王的,還好意思說!”

“無禮!”呂宏凱話音剛落,便聽到上首有人喝道,他這才想起周安國當年是中了大王娘子的色誘之計才著了道兒,那沈麗娘還是世子的生母,自己卻順口提出來,心下頓時大駭,趕忙跪伏在地,連連叩首謝罪。看到呂宏凱這般模樣,呂潤性已經變得有些鐵青色的臉龐才漸漸恢復了常色,沉聲道:“呂將軍,此乃軍議之處,周公位在你之上,你如此無禮,軍中階級法何在?便是夫人在此,也饒不得你!”他此時口中提到的夫人卻是呂淑嫻,她雖是女流,但極識得大體,不但不包庇子侄,反而要求更加嚴格。呂宏凱聽到這裏,已是嚇得魂飛魄散,連叩首也不敢了,只是面孔貼地,一動不動。

“拖下去,先打五十軍棍,發到軍前效用!”呂潤性冷喝道,早有牙兵將其脫了下去,諸將這才松了口氣,心知呂潤性還是看在昔日情分上,否則光是“指斥乘輿”一條罪狀,就足夠讓呂宏凱掉腦袋。

周安國見呂潤性對自己親信這般懲治,臉上神色才好看了不少,才繼續道:“世子,並非某家喪沮軍心,只是梁國天子親征,三十萬大軍打個對折也有十五萬,而我軍算起來也不過新軍十一個營,舊軍八萬,去掉戍守各地和損耗的,最多不過九萬,眾寡懸殊。更不要說襄州急切難下,我腹背受敵,且出師已經數月,雖然連戰連勝,但士卒已經疲敝,怎及得上梁軍天子親征,鋒芒正盛呀!”

周安國的話語代表屋中一大部分吳軍將領的態度,只是他們不想周安國資格那麽老,權位那麽高,敢於說的這麽直接罷了。這時聽到周安國開了這個頭,也紛紛附和起來。這些年來,吳軍雖然在南方東征西討,戰無不勝,但在很多吳軍將領心中,北方梁國這個繼承了盛唐威嚴的中原大國的分量,是南方馬楚、淮南楊氏、南漢無法比擬的,更不要說天子親征,從心理上就給了他們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他們在下意識裏就有一種敬畏的感覺,本能的就想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