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4章 定策

米志誠聽出呂方的口風松動,心中不由大定,笑道:“呂公果然老成謀國,不過可曾聽過‘天命不可違’的道理。自從武忠王去世之後,便一直不得其主,上下相疑;朱瑾、王茂章皆為淮南名將,曾受武忠王厚恩,如今卻皆束甲來投,這分明是天賜淮南於呂公,如今淮南新敗,人心搖動,將帥離心,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俗話說‘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呂公可千萬不能錯過良機呀!”

呂方聽到這裏,低頭思忖了良久,擡頭嘆道:“既然是天命所歸,呂某雖然德能淺薄,也只能勉力一試了,只是這一段江面寬闊,只有京口、采石寥寥幾處渡口可過,彼雖新敗,但據險而守,仍不可小視呀!米公乃淮南名將,可有教呂某的?”

“指教不敢,不過末將到有幾分淺見。”對於呂方的問題,米志誠早就思量清楚了,畢竟這關系他未來在鎮海軍的前途,他將幾案上的菜肴挪開,伸指頭在酒杯裏點了點,在幾案上畫了一條先由西南指向東北然後再折向東南方向的曲線,以代表長江,又拿了幾枚橘子分別放在曲線兩側以代表長江兩岸的幾個重鎮要津,然後拿了一根筷子便在這簡易的地圖上敘說起自己的計策來:“末將從廣陵逃出之前,已經射傷了徐賊。彼新敗之余,又身負重傷,只能斂兵於廣陵一隅。相鄰諸州,雖有徐賊羽翼,但如今人心搖動之事,必無為其效死之心。呂公若先取京口,厚積重兵,戰船,做出欲渡江之勢,迫使徐賊無力他顧,再以偏師由上遊和州歷陽處渡江,廬、舒、滁諸將必然震動,淮西之地傳檄可定。那時廣陵城池隨堅,難道還能抵擋得住鎮海大軍嗎?”

呂方聽了米志誠的畫策,並沒有立即做出回答,只是出神地看著幾案上的簡易地圖。作為一個已經有著十余年大軍指揮經驗的統帥,呂方對於江淮地帶的地理情況早已了然於心。作為長江淮河兩大水系的分水嶺,大別山橫跨鄂豫皖三省,西接桐柏山,東段則逐漸降低,和廣大的江淮平原連接。從而將江淮之間的廣大區域,以今天的洪澤湖、張八嶺為界,劃分為東西兩個區域:東部的蘇北平原和西部的江淮丘陵,皖西山地和長江沿岸平原。而廣陵就是位處淮東的蘇北平原的中心城市。一旦鎮海軍依照米志誠的方略,先攻占京口,壓制廣陵守兵,然後在上遊的歷陽北渡,就會使廣陵守軍處於一個非常危險的地位:向北鎮海軍可以沿著濡須水——巢肥運河——淝水的方向,從濡須口逆流而上,過東關、入巢湖、沿施水,直逼淮西重鎮廬州,然後再沿著肥水經過芍陂直接威脅壽州;向東則可以沿著平坦的江北平原,水路並進,直接進攻廣陵;向西則可以沿著江北平原而向西北,占領舒州、蘄春、無為等長江兩岸的要地。一句話,鎮海軍可以直接威脅淮西的腹心區域,在兵法上,這種四通八達的區域叫做衢地。但位處廣陵的徐溫要想支援淮西諸州,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只能沿著陸路,穿越崎嶇的江淮丘陵,冒著老巢被敵軍端掉的危險,長途跋涉的前進;或者先沿運河北上入淮,然後逆淮河而上,抵達壽州,再由肥水南下,繞一個大彎子來支援廬州,這兩條道路無論哪一個都比攻占了歷陽的鎮海軍要漫長和危險的多,只要淮西諸州的守將不是傻瓜,就不會指望徐溫會這樣違反軍事常識的采取救援行動,而且淮西破碎的地形也決定他們聯合迎戰的難度極大,那麽只要呂方能夠拿出一個比較優惠的投降條件,不難迫使其中很大一部分放棄抵抗,至少表示中立。這樣一來,孤立於蘇北一隅的廣陵被攻取也就是遲早的事情了。如果從紙面上看,這的確是一個很有針對性的計劃,但這一切有個前提——如何才能盡可能容易的拿下歷陽呢?呂方擡起頭,目光投向眼前這個男人,對方的目光中滿是狂熱。

“如何渡江,攻取歷陽,想必米公胸中已有成竹了吧!”呂方突然笑道。

“和州刺史劉金乃是末將舊交,末將願渡江說服此人來降!”

呂方聞言沉吟片刻,突然問道:“此人有何癖好?”

米志誠答道:“彼出身草莽,甚喜飲酒,又好賭博。”

呂方點了點頭,道:“米公去可與那劉金說,他若願釋甲而降,呂方保他官職部曲無損,他若有女兒,我便與之結為姻親。”

米志誠聞言大喜,道:“正好劉金那廝有一嫡女,大王如此寬宏,何愁大事不成!”米志誠見呂方采納了他的計謀,口中的稱呼也由“呂公”變為了“大王”,上下之分便已經定了。

雙方既然議定了,呂方便招來屬吏,將書信寫好,用了印信,交與米志誠收好,約定次日便啟程前往當塗渡江前往歷陽。大計既定,此時呂方心中沒有掛礙,下面又多是故舊,不由得放開胸懷,痛飲了起來,待到掌燈之時,已經酩酊大醉,伏案昏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