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故舊

大帳之中,陳設華麗,首座兩旁,各放置了一只獸首銅爐,一律淡淡的白煙從獸口中飄出,滿是沁人的香氣,讓人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通泰。地上絨毯如茵,踏上去足可沒足,絨毯之下,便是拼裝而成的木質地板,用來隔絕地下的潮氣。寬闊的帳中雖然沒有墻壁隔絕,但卻有珠簾,分隔成數間,兩廂擺開幾案,各有婢女小廝伺候,這大帳雖然是在野地之中,但舒適華麗較之富家內室也不相讓。

大帳簾幕突然被揭開,一行人被引領了進來,看舉止打扮倒是參差不齊,有鄉間老農,也有商賈人家、但最好也不過是中產之家,這些人突然看到賬內的豪奢擺設,不由得個個目瞪口呆,誰也不敢進去。

引領之人身著錦衣,滿臉笑容,看打扮應該是鎮海軍幕府中的一名屬吏,對眾人伸手延請道:“列位請先進帳安坐,大王有些事還要晚些到。”

那行人面面相覷,卻誰也不敢邁出第一步,有個膽大的剛探出腳去,便被為首的老者一把扯住,低聲呵斥道:“小兒作死否?這地上鋪的都比你身上的衣服好,踏壞了砍了你的腦袋也賠不起!”回頭對那屬吏陪笑道:“小郎君,既然大王還沒到,我等在外間等候便是,也好跪迎。”其實這老人看到裏面的平生未見的富麗擺設,心下先怯了三分,生怕惹來禍事,這才不願意進帳相侯。

那屬吏見狀,已經猜出三分,笑道:“這丹陽便是大王發跡之地,列位也算是大王的父老,大王先前交代過了,讓諸位故交在帳中相侯,若是來時看到列位在帳外,只怕要責問下官辦事不力,這位老丈還是莫要為難在下了。”說到這裏,那屬吏便要斂衽下拜懇求。

那老丈如何敢受他的禮,忙不叠伸手攙扶,苦笑道:“既然如此,我等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這才一行人進得帳來,分散坐開,一旁的婢女小廝趕緊送上茶水果品,原來這些人都是呂方在丹陽時的三老村官,後來呂方被遠遷至湖州後,這些人由於有了妻小田宅,多半都留在了丹陽,如今呂方重歸故地,便將這些舊識召集,飲酒敘舊,以收攬人心。那屬吏見眾人坐定,便告了一聲罪,自去忙了,只留下這行人坐在帳中。眾人這才小心打量起四周陳設,紛紛咋舌,方才那個膽大的見帳中沒有其他人,小心翼翼的伸腳在地上用力踩了踩,嘆道:“好軟和,只怕縣令家中床上也沒這麽軟和吧!”

旁邊有個促狹的聞言嗤笑道:“呸!你這廝好沒見識,在大王面前,縣令算個啥?也就是你這個整日裏挖土的泥腿子,才把縣令當個天大的官兒!”

先前那人聽了同伴的嗤笑,臉上頓時漲得通紅,強自反駁道:“我是個挖土的泥腿子,你又是什麽?你瞧不起縣令,那三個月前在衙門裏被按在地上打得鮮血淋漓的是誰?滿口大王大王的叫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一家的大王,感情你也是姓呂的?”

眾人聞言紛紛大笑起來,聽了這兩人的嘴仗,方才進帳時的那點拘禁便煙消雲散了,幾個膽大的還站起身來,擺弄四周的陳設,有個膽子最大的居然還跑到首座旁,一副想要上去試坐一下的樣子,倒是把那個為首的老丈嚇得臉色慘白,搶上前去厲聲罵道:“狗殺才,這是你能碰的地方嗎?”一把擰住耳朵扯了下來。

帳中正爭鬧間,外間傳來一陣通傳聲,眾人立即噤聲,那為首的老丈咳嗽了一聲,第一個在幾案旁垂手而立,其余人等趕緊照葫蘆畫瓢站好,這時大帳簾幕被揭開,並肩進來兩人來,那老丈也來不及看清進來的是何人,便俯身跪下,一邊羅拜一邊唱到:“草民拜見大王!”

進帳的兩人見狀不由一愣,略微在前的正是呂方,上前一步扶起那老丈,笑道:“老丈不必如此多禮,諸位皆為呂某故舊子弟,今日請諸位來乃是共述故事,為笑樂耳!”

那老丈應了一聲,又躬身行了一禮,方才站起身來,其余諸人見狀,才紛紛起身,跪坐在幾案旁。呂方見狀,也不再多言,伸手挽了方才一同進帳那人手臂,指著帳中眾人笑道:“米相公,當年我在濠州投入楊王麾下,惶恐無依,若無安公收留,於丹陽一縣之地相棲,呂某又豈有今日?我今日將這些故舊召來,一是為了共述往事,二來為安公修建一廟宇,四時祭奠,也好有些供奉。”

與呂方一同進帳那人正是米志誠,他渡江之後便前往鎮海軍大營所在,報上自己姓名官職。呂方得知之後,不由得大喜,他早有渡江進取廣陵,並吞淮南之心,只是他心裏清楚,雖然武進之戰後雖然淮南鎮海兩軍實力對比的天平已經開始向自己一方傾斜,但還是不足以單憑武力來完全對淮南的侵略,最好的辦法就是軍事外交雙管齊下,以武力為後盾,然後通過外交手段在淮南軍中制造分裂,拉一派打一派,從而逐漸完成對淮南的侵攻,所以他對王茂章、朱瑾等來自淮南的降將十分優待,一來是這些人都是難得的人才,二來起到千金買馬骨的作用,如果要打入淮南內部,這些降將所有的人脈關系本身也是十分必要的條件。像米志誠這樣的淮南名將,本身的才能暫且不論,光是他在淮南軍中的親朋故舊就是一筆極其巨大的財富,更不要說他從廣陵城中帶來的第一手情報了,所以呂方在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後,立刻親自接見,並以殊禮相待,讓惶恐來投的米志誠不由得感激涕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