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戰後(一)

“快,替某家披甲,召集親兵,快去彈壓亂兵!”朱瑾厲聲道,便要轉身進帳,正當此時,東面和北面傳來一陣隆隆的鼓聲和喊殺聲,便好似天崩地裂一般,被這般一激,淮南軍營盤的混亂就更為嚴重了,在帥帳所在的高地上望下去,可以看到越來越多的士卒丟下兵器,沒頭沒腦的向唯一沒有動靜的西面沖去,大軍正在以緩慢的而又不可逆轉的勢頭走向崩潰。

“相公,大勢已去了,又是夜裏,根本不可能重整秩序了,再說鎮海軍肯定已經知道我軍連夜撤退的計劃了,您還是先退吧!晚了就來不及了!”一名朱瑾的牙將跑了過來,大聲喊道,仿佛是為了印證他所說的話的正確性,岸邊的一座望塔被燒垮了,巨大的塔身慢慢的傾斜,最後倒了下來,亂兵們絕望的喊聲和塔身著地發出的巨大聲響,混合成一片,一時間仿佛天塌下來了一般。

朱瑾站在那裏,看著下面的火焰,那斷塔身上的火焰點著了一旁的倉庫中的油脂,火光沖天,照的四周如同白晝一般,無數的敗兵像無頭蒼蠅一般,一會兒從這邊跑到那邊,又一會兒從那邊跑到這邊,在這樣一種恐怖的氣氛裏,很多人已經失去了正確的方向感,他們只是感覺到惶恐,在群眾的裹挾下不由自主的移動罷了,就好像山洪中的物件一樣,沒有誰知道該怎麽做。

“給我披甲!讓將士們準備動身!”朱瑾嘆了口氣,轉身向帳中走去,那牙將這才松了口氣,雖說下面亂成了一鍋粥,但他手中還掌握著兩百騎兵,加上朱瑾身邊的牙兵,足有五百人,如果只是想安全逃生還是很有希望的。他立刻轉身下令部屬集合,反正各種出發的準備早就做好了,不過半刻功夫,朱瑾出得帳來,身上已經多了一副鐵甲,火光映在他的護心鏡上,忽明忽暗,仿佛他此時的心情一般,那牙將趕緊牽來戰馬,朱瑾跳上坐騎,回頭最後看了一眼下面的軍營,嘆道:“出發吧!”

朱瑾策馬沖下高地,親兵們將他和裝運輜重的牲口保護在中心,組成了一個紡錘狀的密集隊形,向西面行去,雖然這支隊伍有足夠的馬匹,但前進的速度並不快,一來是因為道路被潰兵擠得滿滿當當,必須用矛杆和刀背弄出一條路來;二來是因為他們要節省下每一點馬力,撤退的途中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鎮海軍形成了“圍三缺一”的局面,誰知道會不會故意在外面留有伏兵,打他們的悶棍。看到這支還保持著嚴密組織和紀律的騎兵隊伍,淮南軍的敗兵都清楚其中一定是高級將領,咒罵和哀求聲好像潮水一般,一下子就把眾人給淹沒了。在看到朱瑾他們毫不理睬的用矛杆和刀背驅趕阻攔他們前進道路的敗兵後,咒罵和哀求就變成了投擲來的石塊甚至刀劍,鮮血立刻流了出來。

“給我殺,狠狠的殺,殺光這幫賤奴!”那牙將鐵青著臉,聲音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一般,騎兵們嚴格的執行了他的命令,他們踢打著馬股,強壯的戰馬將靠近的敗兵們撞倒在地,接著用馬蹄踐踏,敗兵們紛紛回頭逃跑,自相踐踏,騎兵們輕而易舉的用長槍刺穿背心,或者從背後砍斷他們的脖子,沒有組織,甚至沒有武器的敗兵們慘叫著逃散了,丟下了一地的屍體,前進的道路空了,騎兵們重新收攏了隊形,向西面行去。

他們趕了一夜的路,到了四更時分,遠處的地平線上現出了蒙蒙的魚肚白色方才停了下來,讓馬休息一下,給馬喂水和馬料,人也吃些東西,否則再跑下去,就算人撐地住,馬也撐不住。這些騎兵都是打老了仗的,雖然是在敗逃途中,可基本的紀律仍在,放了十幾個哨騎,以免被追兵打個措手不及。那牙將安排好了崗哨,自去見主將,這一路上,朱瑾在馬上一聲不吭,臉上也是陰沉不定,倒好似發了癔症一般。那牙將手中提了一只裝水的口袋,小心的呈送了上去,低聲道:“相公,離營地也有二十多裏路了,現在該去哪兒呀?”

朱瑾接過水袋,喝了一口,低聲問道:“你以為該去哪兒?”

“自然是回廣陵!”那牙將紛紛不平低喊道,他也算是朱瑾的心腹,對於很多內情都有所知曉:“李簡那個王八蛋一開始催著相公進軍,看到戰況不利,又獨自逃生,當真是首鼠兩端的小人,回廣陵後定要向徐都指揮使告上一狀,讓那廝好看。”說到這裏,那牙將憤憤不平的一拳打在旁邊的樹上,震得灰塵四落,嚇得他趕緊向朱瑾告罪。

朱瑾卻好似全然未曾感覺到飄落的灰塵,自言自語地說道:“既然你都知道我會回廣陵告他們的狀,李簡自然也想到了,說不定現在他的狀紙已經在去廣陵的路上了。”

“怕啥,這官司打起來肯定是我們贏,就憑臨陣脫逃這一樁,他們兩個就脫不了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