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決戰(六)

朱瑾回到帥旗下,突然覺得有些不對,稍一留意才發現李簡、李遇二人都沒了蹤影,隨口詢問一旁的虞候道:“李都統與李常州到哪裏去了?”

“稟告相公,二位將軍方才帶著親兵往河岸那邊去了!”

“什麽?河岸?”朱瑾心中立刻咯噔一下,升起一股不詳的感覺,他竭力將胸中的那股煩躁壓了下去,用盡量平靜的語氣對那虞候下令道:“你且去河岸那邊招二位將軍過來,就說本帥有事要與他們二人商量,要快!”到了最後,朱瑾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又強調了一遍。

“是!”那虞候叉手行禮,便快步向河岸那邊跑去。朱瑾看著那虞候離去,在原地踱起步來,心中滿是不安,在這個節骨眼上,李遇和李簡二人的突然離去,實在不是什麽好兆頭,自從領兵渡江以來,他便在和李簡、李遇二人的相處上頗為留意,生怕內部不和導致戰事不利,一直來倒也還過得去,但在這個危機關頭,莫不是他們兩人要生出生麽幺蛾子吧?

過了約莫半刻鐘功夫,那虞候便趕了回來,臉上滿是惶急之色,離得還有十余步遠便嚷道:“相公,相公,不好了!”

朱瑾一聽那虞候叫喊便知道大事不好,趕緊斷喝道:“閉嘴,過來說話!”此時戰事不利,淮南軍軍心本就不穩,這虞候一嚷嚷頓時惹起了一片嘩然,雖然立刻被都頭校尉彈壓下去,但看士卒們個個惶然的眼神,就知道爆發出來是早晚的事情了。

那虞候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快步跑到朱瑾身旁,壓低嗓門道:“不好了,我過去的時候李簡和李遇正領著他們的親兵上船,看樣子是要乘船獨自逃跑的模樣。”

朱瑾聞言眼前頓時一黑,一個趔趄幾乎跌倒下去,嚇得那虞候趕緊伸手扶住朱瑾,一邊連聲急呼,一邊伸手去掐朱瑾的人中。現在淮南軍數面受敵,李簡和李遇二人又撇下士卒逃生,局勢糟糕到了極點,唯一的主心骨可就是眼前的這人了,若是他再有個萬一,可叫這裏的數萬士卒還有什麽指靠?

朱瑾伸手擋開那虞候掐自己人中的手,閉目沉思半晌,方才重新睜開雙眼,目光中又重新閃現出勇武果決的光芒,沉聲道:“來人,傳令下去,讓三軍飽食,待會全軍向東!”

“向東?”身旁的將佐開始一愣,接著才會意過來,鎮海軍的陣地在淮南軍的東、北兩面,南面是江南運河,看上去向西面撤退是一條生路,可如果朱瑾直接下令向西撤退,數萬大軍在鎮海軍的兩面追擊下,必然是爭先逃跑,自相踐踏,恐怕最後除了少量的騎兵以外,絕大部分士卒都會葬身此地;唯一的一條生路就是在剩下的白天裏先向敵軍發起猛攻,重創敵軍,和鎮海軍拉開距離,然後乘夜色丟掉輜重,輕裝後撤,這樣才是唯一的生路。朱瑾不愧是老於戎行的名將,雖然連番遇到變故,可行軍布陣還是縝密無比,毫無半點紕漏,兩旁的將佐看在眼裏,本來絕望的眸子裏反倒多了幾分希望。

鎮海軍中軍,帥旗所在的土丘上滿是歡喜的氣氛,莫說是羅列兩廂的將佐,就連抗旗的小卒臉上也掩不住笑容,個個在心裏打著小算盤:出師也有一個月有余了,背井離鄉,眼看敵軍已經被三面包圍,勝利就在眼前了,淮南南線之兵幾乎掃數在此,只要打垮了他們,江東之地便可傳檄而定,將軍校尉老爺們可以升官進爵,咱們小卒也可以得些田畝恩賞,聽說勾當殿前左右二廂軍事的王小將軍沒投入大軍前也不過是個浪蕩漢,不過讓大王看中了,又給王都統當了義子,連連立功,不過二十出頭便已經顯赫無比,眼看放出去就至少是一州刺史的前程。若是咱們等會破敵時讓陣後的大王看中了,也放到殿前左右二廂去,歷練個幾年,放出來不說是州刺史,也是個縣尉的勾當,也讓鄉裏那些只知道戳牛屁股的土蛋看看,咱家的威風煞氣。

正當此時,丘下一騎飛馳而來,背後的認旗被扯得筆直,護衛的士卒早認出來是傳遞軍情的軍使,趕緊讓開道來。那傳騎沖上土丘,跳下馬來,趕到王佛兒面前,高聲道:“稟告都統,淮南軍突然發起逆襲,攻勢極猛,羅將軍報說請讓中軍配合進擊,分散壓力或者增加援兵。”

眾將聞言先是一靜,隨即便是一陣請戰聲。王佛兒卻好似沒有聽到一般,地低頭思忖了片刻,方才回頭對一旁的呂方問道:“大王,朱瑾手中最大的本錢就是那些沙陀騎兵,可史儼戰死後,騎兵多半潰散,又被我軍三面包圍,形勢極端不利,如今之計,對他最有利的就是先想辦法退兵,收容潰兵,尋機再戰。可他卻反倒猛攻,倒是蹊蹺得很。”

呂方笑了笑:“我看那朱瑾是想連夜撤退,先故作猛攻之用,故作疑兵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