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決戰(五)

史儼坐在馬上,腰杆筆直,渾然不似已經在馬背上顛簸了好幾個時辰的模樣,數千甲騎在他兩側展開,如果從高空看下去,就仿佛一只巨大的大雁,而史儼就在雁首的位置,一裏外的鎮海軍本陣就好像一尾鮮魚,橫陳在淮南鐵騎面前。

“籲!”隨著一聲嘶鳴,史儼勒停了坐騎,仔細觀察戰局起來:鎮海軍已經達成了對己方中央陣線的突破,正向左席卷,想要將己方趕入運河中一舉殲滅,看眼前敵軍的旗幟儀仗來看,應該就是敵軍本陣,甚至呂方本人應該也在陣中,與其去和陣勢嚴整,人數眾多的鎮海軍主力廝殺,不如猛攻敵方本陣,反正只要斬殺俘獲呂方本人,整個鎮海軍這股割據勢力也就不復存在了,想到這裏,史儼拿起掛在脖子上的骨笛,猛的吹了起來。

隨著一聲尖銳的骨笛聲,沙陀騎兵的速度慢了下來,開始向中央靠攏,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三角形,而尖角就指向一裏外的鎮海軍本陣。相距鎮海軍陣雖然還有裏許開外的距離,但巨大的壓力依然讓陣中不少人口中發幹,手足顫抖,連手中的長槍都拿不穩當。

“這是淮南軍最後一口氣了,頂過去了,他們就完蛋了。斬首一級賞桑田五畝,子弟復役三年,戰死者子弟除其役五年,家中免其糧賦!”王佛兒行走在行列中,大聲呼喊道,身後的親兵校尉高聲重復著王佛兒的話語,十幾個口音不同但同樣渾厚的聲音在行伍上空回蕩,鎮海軍的士卒們在將佐們的打氣下漸漸平復了下來。

很快史儼就將自己的騎兵整理好隊形,開始向鎮海軍本陣沖擊過來,相較與平常,淮南軍騎兵的隊形要密集的多,左右兩騎之間的空間只容得下一人側身而行,原因無他,史儼知道時間緊迫,容不得像平時一般先試探進攻,再投入全力一擊致命。反正己方占有巨大的優勢,索性承受一定的損失,沖垮敵軍陣型,就算不能斬殺呂方本人,也要奪取大旗,扭轉整個戰局。淮南軍一開始的速度並不快,也就和步卒小步快走的速度差不多,但隨著距離的靠近,速度越來越快,就好像一堵移動的厚墻,向鎮海軍本陣沖去。

“弓弩手上前!”隨著校尉的號令,弓弩手走出軍陣外,首先是弩手發射,接著是弓手,射完箭矢的弓弩手們退回陣中,換上大棒和長柯斧,這兩種兵器在近身肉搏中更為有效。

稀疏的箭矢落在沙陀騎兵的行列中,大部分箭矢被騎兵身上的甲片彈開,少數被射中馬匹或者盔甲間隙的騎兵慘叫的跌落在地上,被後面的騎士踏成肉泥,但相對於如同奔流一般的沙陀鐵騎來說,這種程度的抵抗連針刺的程度都算不上,沙陀鐵騎還是如同泰山壓頂一般的氣勢壓了下來。

“救命!”隨著兩軍間距離的縮短,鎮海軍陣中終於有人承受不住這種壓力,丟下手中長矛,轉身逃走,督戰的校尉立刻將其按到立即斬首,由於這些軍隊都是已經苦戰經日的疲卒,建制也被打亂了,老卒軍官戰死了不少,抗壓能力自然是差了不少。就在這當口,沙陀鐵騎的三角尖便一頭紮入鎮海軍陣中。

如同絕大部分沖陣一般,混亂在這一瞬間統治了一切,慘叫聲、金屬的撞擊聲、嘶鳴聲充斥了刺激著每個人的耳膜,可是兩邊的士卒卻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瘋狂的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向敵人砍刺著。鮮血就好像清水一般噴灑著,不少身負重創的沙陀騎兵不但不退,反而揮刀刺入自己戰馬的馬股,連人帶馬一頭沖入前方如同樹林一般密集的長矛陣中,硬生生的撞死了四五名鎮海兵方才罷休。即使在十余年後,不少已經是一州刺史的鎮海軍將佐,重新提起這場鐵騎沖陣之戰,依然是臉色慘白,如同夢魘一般。

眼看在沙陀鐵騎的沖擊下,鎮海軍的防守已經搖搖欲墜,侍立在呂方身旁的高奉天臉色越發慘白,好幾次要開口說話,可看了看呂方的臉色,卻又說不出口,他也知道此時和方才不同,如果說方才呂方退入大營中尚屬可行的話,呂方現在一動,就是土崩瓦解的下場,雖然身後兩三裏外就是大營,恐怕也是可望不可即了,眼下之策,只有咬牙死定,剩下的只能指望神佛保佑了。到了此時,高奉天不禁下意識的默誦其已經多年未曾念過的《金剛經》來,祈禱奇跡會出現。

呂方聽到誦經聲,回頭看了一眼高奉天,也不多言,只是莞爾一笑。也不知怎麽,高奉天看到呂方如此鎮定,心下的驚惶頓時便少了三分,正向開口說什麽,耳邊卻傳來一聲巨響,下意識的回頭一看,不由得大驚失色。

原來沙陀軍終於沖開一個口子,數百騎正從哪個口子中洶湧而出,正向呂方帥旗所在那個小土丘撲了上來,最近的已經不到七十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