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南湖嘴寨

江州潯陽縣,刺史治所所在之地。此時已經是一更時分,鐘延規站在城頭上,淩烈的江風從北邊吹來,將其身邊的火把刮得火光搖動,不時有伸出的火舌掃過他的臉頰,可他卻一絲不動,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北面的大江,仿佛在等待著什麽東西一般。

“報!”隨著一聲拖長的稟告聲,從城下趕上來一名信使,只見他趕上城頭,氣息尚未喘勻,便跪伏在地急聲道:“南湖嘴戍守將遣急使來報,賊軍前鋒到後便發起輪番猛攻,我方士猝死傷甚多,形勢危急,請將軍出援。”

鐘延規的眼角微微一跳,但卻並沒有立即做出回應,閃動的火光映照在他臉上,更顯得陰晴不定。方才信使口中所說的南湖嘴位於治所以東四十裏,位臨鄱陽湖的入江之處,旁有港名為將軍套,乃是極為要緊之處。鐘延規在此處建設壁壘,旁遍植楊柳以防止大軍沖突。此次鐘匡時所遣大軍猛烈進攻此地,分明是要打通鄱陽湖和大江的交通,切斷鐘延規從水陸獲得外援的可能,從水陸兩面圍攻潯陽城。眾將佐都屏住呼吸嗎,等待主帥的號令,可過了半晌,鐘延規只是面沉如水地望向大江的方向,沉默不語。時間一久,眾將佐逐漸耐不住性子,終於一人再也耐不住性子,搶出行列道:“將軍,末將願領兵出援!”

鐘延規卻好似充耳未聞一般,只是擺了擺手讓那名將佐退下,過了片刻才沉聲道:“傳令下去,讓將士們卸下甲兵,進食歇息,我也有些累了,大家都散了歇息去吧!”

“將軍!”聽到鐘延規命令,那將佐不由得失聲驚叫道,聲音中滿是失望和憤怒。鐘延規卻不為所動,做了個堅決不容辯駁的手勢,便當先向城下走去,竟然當真回去歇息了,只留下一眾面面相覷的將佐們。

只聽得亢當一聲響,卻是方才那將佐又氣又怒,一刀砍在一旁的女墻上,那江州城的女墻外有包裹青磚,十分堅固,鋼刀斬在上面,只見火星一閃,鋼刀已經折作兩段。

轉眼已是兩更時分,刺史府臥房之外,名當值的侍衛正努力和不斷下沉的上眼皮作著對抗,勉力保持直立狀態。突然門內傳來一聲響,讓這兩人立刻警醒了起來,這兩人正要出聲呼喊,房門突然打開了,只見鐘延規身披鐵甲,目光如電,哪裏是剛從榻上起來的模樣。這兩名侍衛正目瞪口呆,只聽鐘延規沉聲道:“擊鼓,召集府中牙兵以及城中諸將,準備出城!”

那兩人手忙腳亂的跑到二門旁的大鼓旁,拿起鼓槌猛擊起來,沉悶的鼓聲立刻在潯陽城的上空震蕩起來,很快,三五成群的軍士們披甲持兵向二門旁的校場擁了過來,只見牙旗之下,火光閃爍,主將鐘延規站得筆直,一旁的駿馬不耐煩的刨著地面,馬蹄鐵和青石鋪成的地面發生摩擦,不時發出火星。

轉眼之間,三通鼓已經敲過了,校場上已經有了約莫七百人,平日裏鐘延規府中有六百人宿衛,戰時增加一倍,算來已經有一大半趕到,已經算是相當不錯了。鐘延規也不多言,跳上戰馬,高聲道:“士卒們整隊出發,目標——南湖嘴寨!”說罷便策馬第一個當先而去。

南湖嘴寨旁的一座小丘上,數百只火把如同樹林一般,將那裏照的如同白晝一般,陳象坐在大旗旁的胡床上,正指揮著大軍圍攻遠處的南湖嘴寨。約莫三百步外,大隊的鎮南軍士卒正如同洶湧的潮水一般,不斷湧向南湖嘴寨,比起洶湧的鎮南大軍,南湖嘴寨那單薄的壁壘好似隨時都有可能被攻破,但在守軍頑強的抵抗下,鎮海大軍的攻勢一次次被粉碎,只得丟下一具具屍首退了下來。

小丘上一名將佐看到由於天黑,鎮南軍士卒的進攻雖然猛烈,但效果並不好,不由得上前勸諫道:“掌書,如今已經是四更時分,我軍士卒行軍之後未曾歇息,已經疲敝了,連夜攻城效果也不好,不如讓軍士們歇口氣,待到天明之後,再一舉破城,豈不更好?”

陳象冷哼了一聲,伸手指了指遠處的潯陽城的方向,高聲道:“某家豈不是士卒們疲敝,但你有所不知,那江州據江湖之口,乃吳楚襟喉之地,鐘延規那廝又深悉鎮南軍內情,若不速速將其撲滅,待其引外敵入寇,則大勢去矣。我軍士卒雖然疲敝,但還可以輪流歇息,那寨中守軍勢單力孤,比我軍更累,只要我軍連夜猛攻,天明之時定然可以取下此寨,讓水軍進入大江,那廝便成了甕中之鱉。”

勸諫那將佐點了點頭,但仿佛還有些擔心的模樣,上前道:“掌書所言雖然有理,但我軍抵達之後,連營寨都未曾立好,便連夜攻城。萬余大軍猬集一處,天色又不明,若敵軍有援兵趕到,只怕便是土崩瓦解之勢。鐘延規那廝久歷戎行,詭計多端,掌書不可不防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