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受降(一)

陳允看到呂方緊抿的嘴唇,本來還有些動搖的心緒也漸漸穩定下來了。這些年來呂方領著眾人走過的道路讓陳允禁不住對之產生了一種迷信的感情,仿佛只要是他說的話就一定會便變為現實,這種感情在後世有一個特別的稱呼——“個人崇拜”。

外間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呂方與陳允一齊轉過頭去,只見範尼僧手扶門框,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前,臉上滿是一股子狂喜到不敢相信的神色。呂方見他這般模樣,不由得打趣道:“尼僧,有何等事弄得這般模樣,莫非是天下掉下個霹靂,一下子把淮南兵全打死了。”

這時範尼僧喘息稍定,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雖然淮南賊未遭天譴,不過也差不離了。獨松關守將遣信使來報,說淮南王茂章引眾來投,如今正在關下休息,如何處置請主公示下!”

“什麽?”陳允失聲驚呼,臉上全是驚詫莫名的表情,他正要上前詢問詳情,看到一旁的呂方還是坐在那裏,臉上神色如常,臉上不由得一紅,趕緊收回了腳步,小心的侍立在呂方身側。

“守將確定是王茂章本人嗎?信中可有說明王茂章來投的原因?隨行的人馬有多少?”呂方一陣連珠炮的問題讓範尼僧有點應接不暇,他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雙手呈送了上去,竭力用平靜的語氣回答道:“聽信使說,守將還特別挑了幾個以前見過王茂章的將佐去驗證,的確是王茂章本人。至於原因和隨行人馬,他也不是很明了。”

呂方接過書信,小心翼翼的打開細看,陳允與範尼僧兩人緊緊地盯著呂方的臉色,仿佛這樣能夠從呂方的臉色中猜出信上寫了什麽來。陳允只覺得四周的空氣都已經凝固了,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呂方突然站起身來,隨手將信納入懷中,急促的下令道:“快下令殿前左廂騎軍準備,馬上隨我去獨松關。陳掌書和我同去,範長史你留下來鎮守烏程,還有,命令各軍準備停當,隨時準備應戰。”說罷便快步向外間行去。

“喏!”陳允與範尼僧趕緊躬身領命,兩人還沒擡頭,便聽到哢嚓一聲輕響,一看才發現是呂方走得太急,穿的木屐被門檻帶了一下,折斷了木齒。

獨松關下,蜿蜒的官道從遠處蜿蜒而至,然後通過關城,通往杭州。在官道左側,橫七豎八的布置著十余頂帳篷,軍士們散坐於其間的空地,戰馬低頭啃食著地上的野草,不時擡起頭搖擺著耳朵,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發出一兩聲輕嘶,整個軍營仿佛籠罩在一股迷惘的氣氛中。

一名軍官從帳篷裏走出來,看到這番景象,不由得怒罵道:“你們這些殺才,居然讓戰馬隨便吃這些濕草,難道不知道這樣要拉肚子的嗎?軍中失馬者要如何處置你們難道不知道嗎?”說到這裏,那軍官便撿起一旁的皮鞭抽打過去。

躺在地上的騎兵躲閃不及,頓時被抽的滿地打滾呼痛,四周的士卒們趕緊圍攏過來,其實也難怪那軍官這般惱怒,馬其實是一種極為嬌貴的動物,尤其是軍中使用的戰馬更是如此,絕對不是隨便割些草喂喂就行的,還要大量的大麥、豆類等馬料,否則馬就會掉膘乃至死亡;更糟糕的是,馬和牛不同,他不是反芻動物,無法像牛一樣迅速的吃下大量的草料,慢慢咀嚼消化,結果就是馬一天有很長一段時間是用在進食上,所以騎兵很大的一個任務就是照顧馬匹,乃至半夜起來給馬匹喂食,古代軍法裏坐騎無故消瘦騎士都要受到很重的懲罰,尤其是在缺馬的淮南軍中,像這般慢待坐騎掉腦袋都不是不可能。

那軍官一邊抽打,口中一邊“千刀殺萬刀剮”的痛罵,突然覺得手腕一緊,卻是被一名圍觀的士卒給抓住了。那士卒滿臉都是怨憤之色,亢聲道:“大夥兒一路從廣德趕過來,關上的鎮海軍連人的口糧都不給,哪裏還有馬料幹草。大家的家眷都還落在廣德,你要是逼得狠了,最多一拍兩散,咱們回頭去也就是了,最多是掉腦袋的差事,總勝過骨肉分離還挨你的鞭子。”這人話音剛落,四周圍觀的軍士也鼓噪了起來,這些人就是王茂章的親信,約有千五人,幾乎全是騎兵。原來楊渥得知王茂章逐回陳潘後,當機立斷,立刻派李簡領兵五千,渡江直取宣州。等到王茂章得到消息的時候,宣州已經為李簡所得,他麾下宣州將佐家眷多半都在宣州,立刻人心惶惶,他見狀不妙,只得裹挾了這些騎兵一路往獨松關,投奔呂方而來。獨松關上的鎮海軍守將見狀也不敢讓他領兵入關,只是一面派出急使請示呂方,一面拿出了十幾頂帳篷讓其在關下宿營,自己在關上刀出鞘,箭上弦,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至於這些來意尚不明的敵軍的吃喝拉撒自然是一律不管,更不要說戰馬的草料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