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信任(三)

宣州廣德,自從台蒙平定了田、安之亂後,繼任宣州觀察使,便苦心經營此地,其目的不問可知。王茂章被任命為東南行營都統,都督宣、潤、常三州軍事,指揮征討鎮海軍的戰事之後,並沒有將自己的幕府留在宣州城中,而是放在廣德這座重鎮,很大一部分也是因為這座江南重鎮控扼兩浙咽喉,直逼呂方心腹的地理位置。

寬大的帥帳之中,只有王茂章一人,站的筆直,面前懸掛著一副寬大輿圖,上面密密麻麻的布滿了各種標志,都是標記著淮南軍與鎮海軍對正峙近十萬大軍。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目光一瞬不瞬,仿佛要用目光將那輿圖刺出一個洞一般。

這時外間一名校尉進得帳來,斂衽下拜道:“啟稟大帥,廣陵有特使趕到,在外間等候。”

“喔!”王茂章應了一聲,剛硬如鐵的面容並沒有一絲變化,過了半晌,他才轉過身來冷聲道:“讓他進來吧!”

那校尉應了一聲,便小步倒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便重新引領了一人進來,正是陳潘。陳潘進得帳來,只見王茂章獨自一人,背對著自己,正看著掛在壁上的輿圖,眉頭一軒正要發怒,轉而想起來時範思從叮囑自己的話,才深吸了一口氣,拱手道:“末將陳潘拜見大帥!”

王茂章轉過身來,目光淡淡的在陳潘身上一掃,淡淡地道:“陳將軍一路辛苦了,不知你此行有何貴幹啦!”

陳潘這一路上早就把要說的話背了個滾瓜爛熟,他也懶得繞彎子,先拱手對東北方向虛拱了一下,高聲道:“末將此行乃是受大王之命,取回一些大王在宣州時落下的舊物,還望大帥行個方便?”

“舊物?”王茂章皺起了眉頭,臉上現出了狐疑之色,以陳潘現在的地位,乃是楊渥左膀右臂,這等人物又豈會被派出來辦這等小事。陳潘見狀,也懶得解釋,從懷中取出一封敕書,雙手呈了上去,恭聲道:“大王在信中說的一清二楚,大帥一看便知。”

王茂章接過書信,又上下打量了陳潘一下,方才打開細看,他越看臉上的那一對濃眉便越是皺的厲害,待到最後他看完信幾乎成了一個“幾”字。

王茂章回到座中,將那敕書放到一旁的幾案上,沉聲問道:“陳將軍可知這信中的內容?”聲音平靜的很,但是若是細聽,便能感覺得到其中的寒意。

陳潘昂首答道:“臨行之前大王倒也有提點過一二,此次除了讓末將取回舊物,還讓末將在大帥這裏當個糧料使,也好有點長進。”

“糧料使?陳將軍這般大才,為何不幹脆做個觀軍容使豈不更好?”王茂章突然怒聲喝道,只聽得哐當一響,卻是方才引領陳潘進來的校尉被王茂章的怒喝嚇得碰落了一旁的銅盤。原來這觀軍容使乃是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的簡稱,乃是唐代後期由監軍發展而成的使職,肅宗時﹐郭子儀、李光弼等九個節度使圍安慶緒於相州(今河南安陽北)﹐肅宗因子儀、光弼皆元勛﹐難相統屬﹐故不置元帥﹐而以宦官魚朝恩為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總監九軍﹐成為事實上的統帥,觀軍容使從此得名。其後擔任此職無不是天子極其信重的宦官。唐末田令孜、楊復恭等有名的權閹都擔任過此職,王茂章這般說,話語中頗有指責楊渥之意。

陳潘臉色漲得通紅,心頭已經怒到了極點,王茂章話語中頗有指責自己是閹人之意,身為一個男人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大的侮辱?他下意識的伸手摸向腰間,卻摸了個空,才想起來入帳之時,已經將佩刀給繳交上去了。

王茂章在上首看的清楚,冷哼了一聲道:“陳將軍意欲如何,莫非要殺了老夫不成?”話語中已經有了幾分殺意。

陳潘正是初生牛犢的年紀,被王茂章一激,便昂首道:“不錯,你為淮南重將,卻居然敢出言詆毀大王,吾等受大王俸祿,自然要殺你!”

“好,好,好!”聽到這裏,王茂章不怒反笑:“想不到你倒是個不怕死的,老夫今日殺了你也就和捏死只螞蟻一般,倒也不在乎這一刻。看你也是個武人,應當知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老夫領著數萬大軍,兩軍之間形勢千變萬化,多了個拘捉在身,如何能隨機應變,破敵制勝。本朝安史之亂之時,九節度圍相州安慶緒之役,兵非不精也,將非不勇也,然事權不一,將帥相疑,結果慘敗與叛軍,是以河北三鎮之禍貽害百年,這個道理你該不會不懂吧!”

陳潘冷笑了一聲,辯駁道:“此一時彼一時,情形不同如何能夠類比。你領著五六萬大軍,每日裏靡費軍資,卻不上前一戰,這是什麽道理?陶雅在徽州水淹破城後,為何卻自動退兵,這又是為什麽?你若是心中無愧,又為何不願交出後勤之權?莫非是與那呂方勾結,想要行那不軌之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