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盾墻

看到仇人的軍隊便在眼前,如同絕大部分情感激動到了極點的人一樣,錢傳褄的表情看上去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陰郁,即使是親近的部將親兵,也不自覺的盡量離他遠一點。白皙勻稱的臉龐上,那雙漂亮的丹鳳眼裏跳動著陰郁的火焰,每當他的目光投向一個方向,目光所及的兵士們便覺得骨頭裏升起一股股寒意,趕緊加快了腳步。

在戰場的中央和左翼,戰鬥的激烈程度也減緩了,所有人都知道,這場決戰的勝負就要取決於右翼的這一場對決,勝利的一方也就能贏得整個勝利,那些剛被莫邪都擊破的常州軍兵卒們在陣線後方的空地上,一面劇烈的喘息著,一面懷著恐懼的目光看著即將爆發的戰鬥。

此時,那些第一線的莫邪都軍士已經通過身後己方棋盤方陣的空隙,隱沒在第二線軍隊後了,整個過程迅速而又平滑,就好像是在校場上的千百次操練中的一次一般。那些第一線的軍士在退入己方戰線後,那些受傷的士卒立刻退出了隊列,剩下人立刻變成了橫隊,填補了戰線上的空隙,使得整個陣勢變得更為厚實,第二線的軍隊也是用半圓柱形的大盾,約有六尺至七尺長的短矛以及短劍武裝起來的,與第一線軍隊不同的是,他們使用的短矛主要是用來肉搏戰的,不像第一線的短矛,故意用木榫來連接金屬矛頭和木柄,使之投擲出去後便會折斷。這樣使敵軍無法回擲被己方扔出的投矛。

隨著距離的靠近,葛子成的喉嚨一陣陣的發幹,此時與對面的莫邪都軍陣相距不過十余丈了,透過前面兩排人墻的縫隙,對面敵陣那些鋒利的矛尖就如同猛獸的利齒,不時閃現出鋒利的寒光。方才他通過常州軍陣地時,就仿佛走過了一片樹林,到處都有末端深深插入土中的敵軍投矛,和一般樹林不同的是,這些林木帶來的不是橡子和松子,而是死亡。被投矛刺穿的屍體隨處可見,單薄的盔甲被輕易地貫穿,許多人幹脆被直接釘在地上,那些屍體還不時發生一兩下抽搐,他強迫讓自己閉上眼睛,可是垂死者的呻吟聲還是不斷地往耳朵裏鉆。現在輪到自己了,葛子成竭力豎起自己的耳朵,他知道敵軍會用淒厲的哨音發出投矛的信號。“如果可以早一刻知道,也能夠多一分生存的希望吧。”葛子成暗自猜想道。

對面莫邪都第一排的士兵們密集的站成了一列,將所持的半圓柱形大盾底部放在地上,自己半蹲著身子隱藏在盾牌的背後,用肩膀抵在盾牌的背後,所有的盾牌連在一起,就仿佛一下子從地面上升起了一道矮墻。在他們的身後,其余的士卒們組成了一個個縱隊,隨時準備填補缺口或者發起反沖鋒,老兵們小聲說著臟話,嘲笑著緊張的新兵。一個披著鐵甲的都長一步一拖,竟然是個跛子,不時用手中的刀背拍著過於緊張的新兵的肩膀,示意他放輕松一點,嘴裏大聲地喊道:“大夥兒都給我豎起耳朵來,等會那些狗崽子上來了,先死死頂住盾牌,讓他們耗耗,注意聽我的哨響,一有哨響就用長矛捅他娘的,哪個出了婁子,我徐跛子的皮鞭可不是吃素的。”

那徐跛子話音剛落,便聽到行列中有人應道:“跛子你可是上陣前可是灌了黃湯的?怎的說起胡話來,若是這裏捅了婁子,只怕立刻就被對面的狗崽子砍成肉塊了,哪裏還能吃你的鞭子。”

行列中立刻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哄笑聲,這些第一線軍士大半都是久經戎行的老卒,都是些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走路的家夥,在這陣前更是言笑無忌,說來也奇怪。摻雜在其中的新兵聽到這笑聲,不自覺的也覺得不像剛才那般連氣都喘不勻了。

那徐跛子也不著惱,笑道:“灌了黃湯又如何,某家便是灌了黃湯上陣,照樣能取下五六枚首級來,你們都給我仔細點,否則就算到了陰曹地府,也得先吃了我一段皮鞭子再去見閻王爺。”這徐跛子是在濠州城中歸降呂方的,是個當了十幾年的老兵痞了,後來在丹陽分了田畝,便留在丹陽了。大夥兒只知道他姓徐,因為左腿受過傷,便短了半寸,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於是軍中便都稱其為徐跛子,久而久之,反而也沒人來問他大號了。此人打起仗來極為勇悍,練兵指揮也有一套,本來以他的資歷本事,至少也能當一個指揮三五百人的中級軍官了,可惜喜歡喝酒,十日裏倒有九天是醉醺醺的,所以現在還只是個小都長。

此時蘇州軍那邊的鼓點突然密了起來,幾乎聽不出點來了,大隊的軍士放平了手中的長矛,猛地向敵軍陣線沖去。葛子成夾雜在人群中,剛沖了十七八步便不得不停了下來,眼前只有一個個同伴的背心,他只得雙手將長矛舉過頭頂,在同伴的肩膀上面竭力的向前面捅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