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8章 伏兵

轉眼之間,潤州軍最前面的幾個方陣與常州軍的戰線只有十余丈了,仿佛他們同時接到了一個無聲的號令,士卒們的步伐突然快起來了,位於潤州軍右翼的莫邪都方陣發出一陣吼聲,向對面沖去,面對的常州軍士卒繃緊了肌肉,握緊手中的盾牌,準備迎接對方的沖擊。

突然,在戰場的上空發出一陣淒厲的哨響,隨著哨音,莫邪都士卒投出了手中的第一支投矛,接著排成密集的隊形向對方的陣線撲過去。對面的常州兵只用盾牌護住了正面,可是雨點般的投矛卻呈拋物線從斜上方傾瀉下來,成隊的士卒被一下子打倒在地上,在沉重的標槍下,絕大部分皮甲都失去了意義,也許一個披甲士兵挨了四五箭還能堅持在行列中,可是只要被一支投矛擊中,被擊中者立刻便會失去戰鬥力。即使是少數用盾牌擋住了投矛的幸運者,也發現被投矛釘穿了的盾牌很難運用自如,面對著撲上來的敵人又來不及將投矛和盾牌分開,只得丟下盾牌毫無掩護的和敵兵廝殺。

在遭到莫邪都這一輪投矛突襲之後,密集如墻的陣線便如同被狗啃了一般,到處都是缺口,莫邪都方陣內的都長幾乎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卒,在校場上像這種情況的應對早就練得滾瓜爛熟了,幾乎是不約而同,通過哨音指揮第二列的士卒補進了第一列,組成了一個個密集的楔形陣,深深的突入常州軍的陣線中,就好像一只巨大的鱷魚,咬住獵物的脖子不放。

王啟年站在壁壘上,不遠處的一個個莫邪都的方陣,正一點點的向這邊擠壓過來,他出身將門,自小就練習射術,眼力很好,隔著十七八丈外便能由盾牌縫隙看清對手的臉龐,那些楔形陣中的士卒的臉色仿佛和他們身上的鐵甲一般,也是一種鐵灰色,沒有恐懼,沒有喜悅,沒有憤怒,毫無表情,他們只是小心的保持著隊形,用大盾保護住自己和戰友的要害,同時不斷的從盾牌的縫隙中發出準確的刺殺,將一個又一個敵人擊倒在地,就好像農夫割麥子,鐵匠打鐵一般,並無半點感情波動。與之對抗的常州軍士卒也不乏勇悍之徒,可是最多能夠殺死一個敵人,便被對方整體的力量所壓倒。恍惚間,他仿佛回到了那次在淮上護送商隊,初次與呂方相遇時的情景。敵軍也是像這般排成密集隊形,先用投矛削弱並在對方陣型中打開缺口,也是立刻用密集的隊形撕開缺口,進而席卷全線。如果說有什麽不同的話,眼前的這只敵軍比起當年呂方手中那三百兵人數更多,陣型變化更為熟練,準備更好,人數也要更多;而與之相對的常州軍相較於自己當年統領的黑雲都精銳也相差甚遠,其結果也是可想而知了。

“該死,難道這些是呂任之在丹陽留下的余澤。”王啟年在心中突然跳出一個念頭,他年齡雖然還不到三十,可是出身將門,幾乎記事起便在軍營中摸爬滾打,街坊鄰居都是吃兵糧的漢子,不過十五六歲大小披甲持戈在行伍中奮戰,其打過的仗之多,在淮南軍中的年輕一輩中都是屈指可數的。可呂方那種紮營、列陣、突擊,尤其是士卒皆持大盾,先投矛,然後以大盾利兵的楔形陣求得突破的戰術,卻是重來沒有見過。他本是個極為好學之人,當年在呂方手下吃過虧之後,在七家莊養傷之時,便有細心向呂方討教。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卻越來越吃驚,呂方這用兵之法對手下兵士尤其是都長一級的基層軍官要求極高,士兵們要頂盔戴甲,還要手持大盾、兩根投矛,短劍或者橫刀,反復沖殺,負擔之重可見一斑。這倒也罷了,而且都長還要能夠通過哨音指揮手下變換隊形,根據具體情況來決定是應該留在陣線中保持密集隊形,還是應該突入敵軍的側翼,面對對方的騎兵沖擊,是應該變為橫隊抵抗,還是變成縱隊迎頭反沖擊,等等雲雲。當時各家軍閥,大部分步兵都不過是消耗品罷了,無論是戰鬥意志和技能都無法執行這麽復雜的戰術,便是有少量這樣的精銳,肯定也是用來做主帥的牙兵或者騎兵,絕不會用來當作步兵直接投入在戰陣之中。(其實呂方現有的六坊兵中也只有少部分老兵可以做到這種要求,在戰鬥中一般是放在第三列用來當預備隊的)更不要說其都長一級的軍官了,能夠督促手下不臨陣潰逃便是合格的了,如果能夠帶頭猛攻,激勵士氣,那更是一等一的好軍官了,可是若要他們根據上級的命令,在戰場復雜的環境下變換隊形,那根本是不可能的,由此可見,要使用這樣的戰術,平日裏就要花血本培養能夠執行這種戰術的士兵和基層軍官,否則還不如直接用密集隊形,起碼陣中的士兵也絕了逃跑的念頭,他身後的同伴自然會堵死他逃跑的路線。在眼前的戰場上出現今天的情況只有兩種可能性:要麽呂方參與了田、安之亂,要麽這些就是呂方留在丹陽的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