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諫言

大夫替顧全武把完脈象之後,小心翼翼地走到屋外,低聲對一旁滿臉焦急的錢傳褄道:“錢公子,並非老朽沒有盡力,只是人力難與天命向抗衡。前幾天顧公雖說病勢沉重,可脈象中還頗有生機,可今天脈象中卻全無半點生機,便仿佛一段枯木一般,莫說老朽醫術淺陋,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了無意求生之人。”

錢傳褄聞言大怒,他自從與顧全武一同前往廣陵求救之後,可說是相依為命,兩人在武勇都之亂中一個喪子,一個喪父,心中已經無意識的把對方當作了自己父親和兒子,聽到那大夫這般說,哪裏還耐得住性子。錢傳褄害怕吵醒了在裏間休息的顧全武,強自壓低了聲音威脅道:“你這老匹夫,休得胡言,我實話跟你說吧,顧公活的一日,你也能活一日,若是顧公去了,我就拿你一家來殉葬。”錢傳褄此時已經怒到了極點,那張平日裏俊秀宛如女子的白皙面容此時卻青筋暴露,幾欲滴出血,來顯得格外猙獰。

那大夫全身顫抖,雙口不住張合卻說不出話來,也不是被嚇的還是給氣的。這時裏面卻傳來顧全武的聲音:“外面說話的是公子嗎?有什麽事情進來吧。”

錢傳褄應了一聲,轉過頭狠狠地瞪了那大夫一眼,示意他隨自己一同進去,才轉過身來,進得屋來,笑道:“顧公,正是小侄,方才小侄來探望顧公病情,正好碰到大夫,在外面說了兩句話,想不到驚擾了,還請恕罪。”

顧全武強撐著要坐起來,錢傳褄趕緊搶上去按住,又替他撫了撫被蓋被四角,笑道:“顧公,你身體不舒服,就莫要拘禮了,好生將養才是要緊。”

“唉!老夫已經病入膏肓,哪裏還須將養,不過是苟延殘喘罷了。”顧全武嘆了口氣,在屋內暗淡的光線照射下更顯得顏色灰敗,毫無人色。

“顧公怎麽這麽說,這位大夫可是廣陵名醫,方才他替您扶過脈象了,還跟我說病勢雖重,可您身體底子厚,只要好生靜養,便可慢慢變好了。”說到這裏,錢傳褄轉過臉去,惡狠狠的對那個大夫使了個眼色,顯然是威脅對方莫要胡言。

那大夫聞言一愣,本欲隨口答一句,蒙混過去便是了,可他行醫數十年,莫說是再三細查,便是兩指往對方手腕上一搭,也無半點差錯,方才那脈象絕對是病人心中毫無求生之念的脈象。這次與上次診脈不過相距三日,便有這麽大的變化,定然是外部因素影響了病人的病勢,自己若是不開口詢問,豈不是害了病人的性命,醫者父母心,便是拼了這條老命,也是顧不得了,想到這裏,那大夫決心已下,便問道:“顧公,我今日查你脈象,只覺你脈象沉滯,好似心中已無求生之念一般,與上次診脈之時截然不同,卻不知這幾日來是否發生了什麽大事不成。”

大夫話音剛落,那錢傳褄“霍”的一聲站了起來,臉上是又驚又怒,右手已經按在了腰間刀柄之上,若不是在顧全武面前,只怕便要殺人了。見到錢傳褄如此反應,大夫不由得腳下一軟,一連退了四五步,幾乎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不得無禮。”

錢傳褄轉過身來,卻只見顧全武已經強自坐了起來,方才喝止自己的便是他了,趕緊上前將其扶住,又取了兩個軟枕墊在他的腰下,幫他坐穩了,正要說話。卻聽到顧全武嘆道:“大夫果然好本事,只憑脈象便看出了顧某胸中已無求生之念。來人,取二十兩金子來,送與大夫用度。”

那大夫正要推辭,顧全武擺了擺手,道:“你醫術雖高,可卻救不得顧某這必死之人。這些金子卻是賠罪之用,我家公子言辭沖動,可都是關心老朽所致,若有得罪之處,大夫千萬還請海涵。”

那大夫見顧全武這般說,只得將金子手下,又勸慰了幾句,可顧全武只是搖頭不言,只得先退下了。

那大夫剛剛離開屋中,錢傳褄正要開口說話,卻聽到顧全武對一旁的仆役道:“汝等且出屋去,若無人呼喚,不可進來,違令者斬。”

錢傳褄見顧全武突然這般舉動,知道有要緊事情要與自己說,只得將腹中的疑問強壓下去,謹立一旁靜聽。

顧全武拍了拍自己所臥的床榻邊緣,示意錢傳褄坐下,問道:“公子,你知道為何這幾日我說那大夫醫術極高嗎?”

“顧公,自古庸醫極多,碰到自己不會治療的病症,便言人命中必死,好推脫責任,此人便是其中。顧公你莫要信了他的胡話,且在府中靜養,我連夜便去廣陵,請吳王府中名醫來便是。”

“不必了。”顧全武伸手抓住錢傳褄的手,笑道:“自家人知自家事,那大夫說的不錯,確實是顧某心中已無求生之念,莫說是吳王的大夫,便是官家身邊的禦醫來了,又濟得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