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廣陵

突然,本來還井然有序的商船突然有些混亂起來,紛紛向兩邊靠去,讓出中間一條航道來,在前面的船隊有些脾氣火爆的水手正要開口叫罵,定睛一看,立刻將那些汙穢之言吞了回去。原來後面開來一條兩層樓船,兩旁如雁翎一般簇擁著七八條護衛快船,都是帆槳並用,速度快的驚人,船頭上豎著一面織錦大旗,上書五個大字“湖州刺史呂”。

那些商船上的主人大半都是走南闖北的漢子,見識廣的很,一見那架勢便知道乃是水師常用的戰船,兩側密密麻麻的拍杆弩炮讓人不寒而栗,熟識淮南情勢地看到那五個大字,便知道船上的主人只怕便是綽號“丹陽屠伯”,在江南殺了幾個來回的湖州刺史呂方,像這等人物惹得他有半點不高興,呼吸間便能滅了他們,還是小心點好。於是在呂方的座船前面還有好遠一段距離,商船們便讓開一條通道,仿佛有什麽猛獸到來一般,蔚為奇觀。

原來楊行密在清口之戰後,南方許多小勢力紛紛投靠,一時間南方形勢大變,於是他召集手下諸將於光興二年的上元節一同前往廣陵,商議來年淮南的軍政大計。呂方這個湖州刺史雖然不過占據了安吉一縣之地,卻也在其中。於是呂方便留下陳五、呂雄把守安吉,自己帶了高奉天,沈麗娘回到丹陽,然後便留下懷孕的沈麗娘,帶了王佛兒、陳允、高奉天等人乘船前往廣陵。

呂方站在船頭,靜靜地看著運河兩岸的景色,一旁的陳允正在為他指點著兩岸的景致:三國時劉備娶親的北固山甘露寺,神亭嶺,茅山道院、金山寺。渾然不知道呂方卻正在腹中吟哦著辛稼軒的千古名詞《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正在大發思古幽情,倒是白花力氣了。

陳允說了一會,感覺到呂方一副神思不屬,魂遊天外的模樣,以為呂方對此不感興趣,正要換個話題,艙內突然走出一人來,躬身行禮道:“使君,江風刺骨,還是先進來歇息一下吧,免得傷了身體。”

陳允見了此人,立刻閉住了嘴,滿臉都是尷尬。呂方被驚醒了過來,回身一看,卻是王佛兒,拍著身上所穿的那件狐皮長袍道:“穿著這身皮子,還怕甚麽江風,當年你我在淮上時,便是寒冬臘月,不也就是披了件麻衣在野地裏廝殺,裏面燒著炭爐,烏煙瘴氣的,還不如站在這船頭看看景色暢快。”

“今日之使君已非昔日之呂方了,時日變遷,便是樹木巖石那等死物都有變化,何況是人。”

呂方聽了王佛兒的話,心中一動,轉過頭去,只見王佛兒臉上平平淡淡的,並無什麽顏色,站在那裏頂盔帶甲,單手按在腰間刀柄上,便如同昔日為自己身邊親衛一般。呂方揮手讓陳允退下,笑問道:“佛兒,自起兵以來,你便相隨,歷經生死,方得今日,此時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便請直言。”

王佛兒站在那裏,仿佛石頭人一般,半晌也不出聲。呂方站在他面前,嘆了口氣道:“我也知道你這般受了委屈,陳允那般是孟浪了些,可當時。”呂方正要說下去,王佛兒卻低聲道:“末將並非責怪陳先生,當時的情況我也明白,只是我有兩件事情想要稟告於使君,還望明察。”

呂方聽了心中暗喜,趕緊笑道:“快說,快說,你我之間私下裏,便以小字相稱罷了,莫要‘使君,將軍’的叫的生分了。”

王佛兒猶豫了片刻,道:“任之,安仁義有潤州團練使的官職,莫邪左都的駐紮在丹陽,他便有管轄之權,既然你在湖州有了落腳之地,還是早些將其調去的好;其二丹陽那些屯田客、礦奴也不是長久之計,他們懷恨在心,只要有有心人煽動,立刻便是不測之禍。”

呂方點了點頭,苦笑道:“你說的不錯,可我那邊也就一縣之地,恐怕沒有那麽大的空閑田宅,左都的將士們剛剛安置下來,若是再做遷徙,沒有好的安排,只怕軍心怨尤,只有等奪下了長城縣再說了,至於那些屯田客、礦奴,等我從廣陵回去,便將其分配田地,了解了這些事情。”說到這裏,呂方拍著王佛兒的肩膀笑道:“你方才所說兩事,都是出自公心,並無半份是為你自己考慮,這器量可非同小可,果然是大將之才,我當年將這丹陽托付給你,可沒看錯人。”

王佛兒臉色微紅,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呂方轉過身去,指著暮色下的北固山笑道:“佛兒,這北固山景致不錯吧,金山寺,佛狸祠皆在此地,今日我們便在這裏夜泊一宿,晚上尋幽防勝一番可好。”

王佛兒看到呂方突然大發興致,一個勁的指點山上景致,說道得意處還突然說出些自己不明白的話語,什麽“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裏如虎。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倒好像是什麽詩詞一般,他雖然從軍之後一心向學,可讀的都是《漢書》、《李衛公問對》等兵法史書等經世濟用之學,詩詞歌賦之類的消遣小學他是一竅不通,更不要說被稱為“詩余”的詞學在唐末還未興盛,只聽得是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