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生死

隨著時間的流逝,長夜逐漸到了盡頭,天邊漸漸現出魚肚白的顏色,朝陽雖然還在地平線以下,可光線通過大氣層折射上來,借著這微弱的光線,呂方依稀可以看到鎮海兵大營那邊一條黑線正在挪動,那應該是許再思的輜重車隊。一旁侍立的呂雄臉色漲得通紅,有什麽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的樣子。呂方在城頭往鎮海軍大營的方向仔細看了一會兒,轉身對呂雄說:“為將者切忌貪圖小利,我回去後,你要小心防備許再思殺個回馬槍。”呂雄趕緊點頭稱是。

呂方剛下得城來,卻看到手下一名親兵氣喘籲籲的趕過來,臉色惶急。心頭微微一動,正要開口詢問,那親兵走到近前,低聲稟告道:“方才龍將軍醒過來了,說要見使君一面,沈夫人派小人趕來稟告。”

呂方晃了晃頭,仿佛要將心頭那不祥的念頭甩開似得,跳上自己的坐騎,當先往李家宅院奔去。

呂方剛進的龍十二的病房,只見沈麗娘臉色悲戚,一旁的大夫也是惶急的很,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榻前,只見龍十二斜倚在榻上,臉上帶著一股古怪的紅暈,眼神倒是出奇的清明,倒好似比昨夜情況要好上許多似的,呂方來到這亂世已有十年有余,生死之間的事情也是見慣了的,看到龍十二這般模樣,心裏咯噔一下,立刻明白了這只怕是回光返照了,趕緊上前兩步,從一旁婢女手上取過一床薄毯披在他身上道:“十二你起來作甚,你昨日受創極重,要好生歇息,莫要受了風寒。”

龍十二笑道:“使君莫要欺我,自家人知自家事,某也是歷經生死的人物了,只怕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受不受風寒又什麽關系。”

看到平日裏生龍活虎的一條漢子,此刻卻斜倚在榻上,連坐直了身子也是不能,性命如同風中殘燭一般,呂方不禁覺得心中一陣酸楚,多年未曾流淚的雙眼也不禁濕潤了起來,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卻又什麽也說不出口。龍十二笑道:“使君你肩負我們莫邪都數千將士的生死,怎可如這般小兒女態。卻不知城外的鎮海軍情況如何了?”

呂方定了定神,盡力將那些悲傷的感覺從心中驅除出去,強自笑道:“我方才去城頭巡視,鎮海軍已經開始拔營,想必是要撤軍了。”

屋中人聞言無不大喜,龍十二大聲笑道:“如此這般,某家再無什麽擔心的事情的,主公公正嚴明,某家小部屬定能照顧妥帖,只可惜我不能生見大事既成了。”說到這裏,龍十二的笑聲戛然而止,呂方搶上前去,伸手在鼻下一探,卻是已經斷了呼吸。呂方站起身來,看著龍十二躺在榻上,笑聲還仿佛在耳邊回蕩,宛如生人一般,可卻已經陰陽相隔,雖然平日裏覺得他剛毅勇武不如王佛兒,親近信重不如呂雄,簡練士卒不如陳五,甚至還不如劉滿福一騎當先,陷陣無前,可一想起自從他歸降與自己麾下,便一心一意,隨自己東征西討,昨日敵軍掘城至墻根下,已是危在旦夕,他親領選鋒在下城擊破敵兵,盡焚攻具,才使的安吉城轉危為安。可自己卻顧忌他出身降兵,內心深處卻是時時提防,想到這裏,呂方心中便覺得愧疚萬分。沈麗娘卻不知他內心想法,怕他悲傷過度,上前勸解道:“呂郎,將軍難免陣上死,龍十二他這也是武人的宿命,這城中數千士卒,都還炙烤著你了,莫要傷心過度,損了身子骨那可就糟了。”

呂方聽到沈麗娘的勸解,心情稍微舒暢了些,嘆了口氣,他從昨天算起,也有一天一宿未曾合眼了,著實疲累的很,吩咐了手下幾句,正要回去休息,沈麗娘卻突然扭過頭去,嘔吐了起來,呂方趕緊扶住她在背上輕輕拍打,過了好一會兒,麗娘方才停住了。呂方扶她坐下,接過一碗熱水來,舀了一勺,吹冷了些,便要喂她喝。麗娘在眾目睽睽之下,立刻羞的滿臉通紅,哪裏喝的下去,低聲嗔怪道:“呂郎,莫要失了禮數,讓部屬笑話。”

呂方知沈家詩禮傳家,若是眾人在此說什麽也喝不下去,揮手讓手下退下,方才一面給她喂水,一面笑道:“麗娘熟讀詩書,豈不知張敞故事,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呀!”

沈麗娘聽了呂方的話,頓時滿臉羞得如同要滴下血來,一顆腦袋幾欲要轉入呂方懷中,原來呂方所說的張敞乃是漢代高官,此人妻子眉骨曾受過傷,其人夫妻感情甚好,竟經常在家中親自為妻子畫眉,結果為政敵以此為理由彈劾,於是皇帝詢問,張敞便以此答復,由此傳為美談。沈麗娘熟讀詩書,自然立刻便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又羞又喜,心中說不出的開心,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兩人相互依偎了片刻,呂方突然想到麗娘突然嘔吐,莫不是疲累過度,生病了,趕緊喚來大夫為其診斷,沈麗娘說什麽也不肯,只說自己這幾日累得很,只要休息幾天便無事了,可終究拗不過呂方。那大夫查看了一會兒脈象,又看了看麗娘的舌苔臉色,撚須考慮了片刻,又再三查看了會麗娘的脈象,方才站起身來,滿臉堆笑躬身行禮道:“恭喜使君,賀喜使君,從夫人脈象看,想必是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