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8章 清口(四)

一旁的侯瓚皺著眉頭,他在河東李克用麾下呆了多年,和宣武軍算是老對手了,勸諫道:“龐師古在朱溫手下多年,並非無能之輩,手下又有七萬之眾,我們這邊又都是騎兵,可攻不可守,淮南兵還都在對岸,緊急時未必能相救,不如讓我領著兩千騎趕在那些潰兵後面,一股腦兒殺進營去,使君在外領大兵接應,見機行事,若是形勢不利,我們都是騎兵,也吃不了多少虧。”

朱瑾揮了揮手,笑道:“罷了,龐師古在那朱溫麾下,連戰連勝,早已是驕縱之極,所帥的徐、宿、宋、滑各州兵大半都是舊敵降部,兼且苦戰多年,早已疲憊之極,並未得休息。卻在這等天氣南下到江淮之地作戰,又駐紮在這等地方,士卒必定有怨尤之心。帥有驕心,士卒怨尤,縱有百萬之眾又有何懼,侯將軍只管放心,看我等會取那龐師古的人頭做尿壺。”

侯瓚還是憂心忡忡的勸誡道:“使君切莫輕敵,那龐師古也是朱溫手下有數大將,時傅和您兄長都是亡於他手,今日敵我眾寡懸殊,又身處淮河邊上,不利騎戰,還是持重為上。”

朱瑾神色不變:“朱三好殺,猜忌賢才,手下良將不過朱珍、葛從周寥寥數人而已,那龐師古出身朱三家奴,若是按朱溫方略而行,統帥一支偏師倒也罷了,讓他領著七萬大軍,執掌方面,豈不是讓三歲兒童攜千金過鬧市,自取其禍罷了。”

朱瑾正說話間,只見對面的營門打開,湧出一隊騎兵來,約有千余人,向這邊軍營飛馳過來。正是那宣武軍的副將,他詢問敗兵有多少敵兵,可那些敗兵都嚇破了膽,有人說千人,有人說六七千人,不一而足,最離譜說足足有萬騎,那偏將一聽就知道是胡扯,怕是把淮南全部騎兵加起來也沒有萬騎,知道軍情瞬息萬變,己方軍營設立位置不對,導致防禦工事也大半為洪水所沖毀,士卒在泥水中呆了一天多,怨氣沖天。那龐師古又對淮南兵不屑一顧,在營中下棋故作鎮定,想要安定軍心,可看眼下的樣子好像效果不怎麽樣,只得自領精銳前去打探一下,好弄清楚實情讓主將定奪,順便挫一下對手威風,也好振奮一下手下士卒的士氣。

朱瑾站起身來,只見對面沖過來的宣武兵已經到了營前,隊形嚴整,兵甲犀利,較之方才守兵強上許多,顯然是宣武軍中的健者。朱瑾和宣武兵打了不下十年的交道,對其內情實在是了如指掌,仔細打量了一會笑道:“這定然是朱溫那廝左右長劍都的精銳,抽出給那龐師古以為親兵,朱溫那廝倒是舍得。他們想要以精兵反沖,提振一下己方士氣。待我先擊破此軍,再踏敵營。”

說罷,朱瑾躍上馬去,長嘯一聲,沖出營去,身後的沙陀鐵騎魚貫而出,宛如一條大蛇一般,對面的宣武軍見敵將竟如此強橫,直接橫沖過來,紛紛張弓放箭。那朱瑾馬兒跑得快,身上甲胄又十分精良,大部分箭矢都落到了他的後面,倒是射倒了後面跟隨的幾騎,騎弓射程又近,待要放第二箭,已經被朱瑾沖到了陣前,宣武兵正要揮刀挺矛上前廝殺,卻只見對手借了馬勢,已經一槊將己方一人從馬上捅了下去。馬速竟絲毫不減,便陷入己軍陣中。右邊一人奮起一矛便向對手腋下盔甲薄弱處刺去,定要將對手刺個通透。可那陷陣騎士竟仿佛腦後長了一雙眼睛,一扭腰便將那長矛避過,反手竟將那長矛奪了過來,反手一送,長矛尾端便捅在那人胸口,竟將其捅下馬去,立刻被馬蹄踩死。

宣武軍眾軍士是又驚又怒,須知古時騎兵沖陣,極少有當面向正面沖擊的,多半是攻擊對手側翼,這樣便是敵兵數目遠多於自己的,能夠和自己交鋒的也不過寥寥數人罷了,唐時若說陷陣之人,最為出名的便是太宗李世民和尉敬德一對君臣了,這兩人盔甲坐騎都是一等一的倒也罷了,尉敬德還有一項天下聞名的絕技,接槊奪槊,便是數十人圍著攢刺,也能一一奪過避過,眼前此人奪槍矛的手法便頗有幾分尉敬德的遺風,只見他策馬橫沖,或奪或刺,雖說十幾名宣武軍的精銳圍攻,也未曾傷得他,反而被他一連殺了三四人,向領軍的宣武軍副將沖去。守軍正要收緊包圍圈,後面的沙陀騎兵也從朱瑾撕開的裂口沖了進來,頓時殺做一團。

朱瑾一槊橫擊,將面前的敵兵擊的腦漿迸裂,當場死去。眼前便是敵軍牙旗所在,站在牙旗下的便是宣武軍的副將。那副將也是久經沙場的宿將了,眼前沖陣的這人如此豪勇,當真是天下少有,可看他的身形越發熟悉,只是臉上帶了一副銅面具,才認不出來。兩旁的親兵見敵軍已經殺到離主將不過數丈遠,快馬沖擊不過呼吸間事,便要將其拉到比較安全的地方。那副將一把推開親兵,將頭盔擲在地上喝道:“大丈夫自當臨陣鬥死,豈有退而求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