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蛇頸關(一)

高奉天將那告身拾起,隨手將上面的灰塵彈去,重新放到高昂面前道:“高檀越說笑了,若是淮南大軍壓境,送來的最多是一封保證家財安堵的勸降信罷了,怎麽會是官職告身呢?再說,若是朱溫吞並淮南,呂將軍自然為王前驅,替朱使君進討湖州罷了,宣武鎮又無水軍,還不得借重淮南水師,那時這告身不也是有用的。”

高昂聽了,才伸手將那告身放入懷中笑道:“無功不受祿,那呂刺史又有什麽要吩咐下官辦的呢?”他既然受了官職告身,對呂方便以官職相稱,現在已經承認了呂方為自己的上司。

“那倒不必了,如今正當農時,並非用兵時節,軍府皆空閑,待到秋後方是用兵的時節。”

高昂聽了對方這麽說,方才疑慮盡去,他也不是傻瓜,能夠被高奉天區區幾句虛言嚇住,就為呂方辦事,若是對方剛才要他做什麽實際事情,只怕立刻就將其綁了,連同手中的告身一同送到莫邪都守軍那裏去請功了,現在聽對方也沒讓他做什麽事情,只是白白送份告身過來,那就不拿白不拿了,誰知道淮南軍會不會打過來,到時起碼可以當個護身符用。想到這裏,高昂的疑慮才盡去,又想到縣中事情,不禁暗自嘆道:“呂方是個武人,都知道用兵不誤農時,如今安吉縣許多百姓都被征發來修築城墻,到了來年,必發饑荒,我身為縣宰卻毫無辦法,還不如讓那呂方來當著湖州刺史。”

想到這裏,不禁暗自喟嘆不已。

轉眼之間便已經到了乾寧四年的九月,《詩經》有雲:“五月斯螽動股,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戶。嗟我婦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夫。”古代農民生活之艱辛顯現其中,歷經戰事之後的湖州百姓一面承擔著艱苦的勞役,一面還要在地裏忙活,修補自己破舊的田宅,幸喜相鄰的淮南宣州可能是因為新敗的原因,倒是沒什麽動靜了,只要這般下去,就是賦稅重點,也是軟刀子割人,時候久了也就不覺得疼了,這幾個月下來,湖州上下也有了些人氣。

湖州縣,安吉縣,蛇頸道,此地為宣湖二州的最重要的一處隘口,本來這裏是一條橫跨天目山脈的一條山谷,數百米寬的谷地到了此處收束為一個只有三五十米寬的狹谷,如同蛇頸一般,當地百姓便稱之為蛇頸道,東漢末年,黃巾軍起事,當地郡守便在此處設卡駐兵,保全了江東之地,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許再思進駐湖州後,便派副將領千人駐守安吉縣,並修築關口於此地,於關口設一小城,留兵兩百守禦。

那關口修築的十分完備,壕溝裏插滿竹簽,留下的通道也有隨時可以封鎖的拒馬,三丈多高夯制的土墻,連女墻都修好了,城上炮石,檑木都十分充足,甚至還有幾口燒水用的大鍋,只要敵軍敢於蟻附攻城,立刻便可以燒滾水或者油澆下去,任你何等的勇士也要望而生畏。當時守軍修築城壕時,頗為用心,他們在壕溝當中故意留了一處缺口,以便平時出入之用,可這缺口和關口城門並沒有對齊,城門時修在靠山壁深深凹入山壁處,若進攻方要從那缺口進攻城門,就得在城墻下跑上快二十米,還要走入一條深巷,才能沖撞城門,只要城頭的守軍不是傻瓜,進攻一方早就死上七八次了,可若要填濠,城頭的弓弩俱全,不丟上個百十具屍體是不行的。再說,有現成的缺口,只不過幾具拒馬堵著,誰還願意冒著弓弩攢射,扛著土袋去填壕呀。可宣州那邊也只是守衛邊界,幾個月來不要說派兵進攻,連騷擾試探一下都沒有,守軍見狀,也不禁懈怠了起來。

這天上午,守關的士卒剛用過朝食,正懶洋洋地看著空蕩蕩的山谷,蜿蜒曲折延伸向遠處,消失在遠處山坡上的雜木林中。宣湖二州本來都是富庶之地,若是太平年頭,在這馬上就要秋收的時節,這條隘道上早就滿是行商,畢竟百姓秋收以後,手頭稍微寬裕一點,總要買些針頭線腦的。可現在十天半月也看不到一個行商,可只要看到了便是幾十人結成大隊,手持兵器,以備盜賊劫掠。那守卒看到巡查的隊正已經走開了,正要吩咐一旁的本地新兵替他看著點,自己去找個避風的拐角打個盹,卻聽見那新兵操著自己還聽不太懂的本地土話喊著:“有人來了,你看,有人來了,該不會是淮南兵來了吧。”

那老兵趕緊轉過身子,眯著眼睛往同伴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遠處現出一隊人來,大約有二十余人左右,還趕著驢車,正晃晃蕩蕩的往這邊關口走過來。那老兵仔細看了片刻轉過頭鄙夷地看著身旁的同伴:“你這泥腿子,這怎麽會是淮南兵,就二三十號人,也能拿下這關口?這應該是往來的商隊吧。這下胡校尉倒是可以撈一筆了,但願也能給咱們留點殘羹剩飯什麽的。”這老兵喟嘆了幾句,才下城去向守關的胡校尉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