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董真

明倫堂上,已經是一更時分,董昌和其寵臣的酒宴已經到了高潮,與宴諸人都已經有了幾分醉意,中間的舞姬隨著吳音俚語翩翩起舞,在兩旁的明燭映照下,舞姬身上的輕紗拂動,半透明的一般,曼妙的軀體幾乎呼之欲出,幾乎跟赤裸的一般,在舞姬淫蕩媚笑的魅惑下,在四旁樂戶琴聲的陶醉下,這一宴會已經變成了毫無節制的狂飲。

在寬敞的明倫堂上,五張幾案圍成了一個“幾”字形,幾案前坐著董昌和他的親信們,離他最近的便是先前在石山一戰中獨自逃走的湯臼,剛逃回時,董昌海憤怒的要將他砍死,但很快湯臼便通過哀求和溜須拍馬重新獲得了董昌的寵信,不過一個月的功夫,他便又讓董昌恢復了對他的信任,現在他正在董昌耳邊低聲地說著什麽,通過董昌正洪亮的笑聲中,可以看出他的話讓董昌十分開心。

這位錢繆的老上司,剛剛被朝廷剝奪了一切官爵的前任越王,正穿著一身華貴的錦袍,斜靠在兩名姬妾的身上,一會兒聽著身邊親信的諛辭,一會兒痛飲著身邊姬妾呈到嘴邊的美酒,從他不時發出的歡笑聲來看,這位軍閥顯得十分快樂,方才那種虐殺侍女的憤怒和恐懼仿佛已經從他的身上消失了。

但仔細的觀察者很容易便可以看到,恐懼和憂慮還是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明顯的痕跡。在他自稱越王後的不到一年時間裏,他老了不少,而且變得越來越可怕了,昔日威武的黑色臉龐如今變得蒼白而又肥胖,一年之前還不過是斑白的頭發,如今已經變得完全白了,他整個面容都打上了疲乏、痛苦的烙印,這是長期酗酒和縱欲的結果。

“方才接到楊行密信使來報,五日前,楊行密已統領淮南大軍南下渡江,此時前鋒只怕已經兵臨蘇州城下。錢繆跳梁小兒,指日便要退兵,您便可重上尊號,那時可不會有哪些討厭的烏鴉在這裏嘮叨了。這裏先請大王痛飲一杯賀。”湯臼站起,雙手舉著一杯美酒,待說完賀詞後,送到董昌面前。董昌聽了,越發高興,也將杯中美酒飲盡。眾人也齊聲祝賀,一時間堂上氣氛熱烈之極。

突然堂下傳來一陣爭吵聲,好像是衛兵不讓什麽人進來,而和來人起了沖突,突然一個極有威嚴的聲音說道:“吾有極重要的軍情稟告父親,十萬火急,也知道你是職責所限,不能讓你為難,我就一個人進去,隨身兵器也留在你這裏,不知可否。”

外面靜了半晌,一陣盔甲的鏗鏘聲隨著腳步聲傳了上來,想必來人的身份十分緊要,哨兵便讓其上來了。只見一條昂揚漢子,面容和董昌倒有七八分相似,體型魁梧,身上的鎧甲滿是泥跡和幹了的血跡,已經看不出本身的顏色,右手托著頭盔,眼睛布滿血絲,腮幫子凹陷下去,仿佛數日未嘗好好歇息過似地,正是董昌的從子,勇冠越州的董真。

董真上得堂來,看到一眾正在狂飲的人們,眉頭立刻便皺了起來,但他沒有說什麽,便大步走到上首的董昌面前,躬身行禮道:“孩兒甲胄在身,不能大禮參見,請父親恕罪。”

董昌此時已經喝得有爛醉如泥了,董真沉厚的嗓音在堂內回蕩著,一旁奏樂的樂戶們也自覺地停止了,舞女們也紛紛退到了兩旁,賓客們的歡笑聲也被一遍寂靜所代替,堂上氣氛的突然改變讓董昌仿佛感覺到了什麽,想要從身後姬妾的懷中站起身來,好看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近三個時辰的痛飲仿佛強力的粘合劑一般,把他的身體黏在地板上,花了好一會兒功夫,才在姬妾的幫助下,坐起身來,一雙失去了焦距了眼睛好不容易才對準了董真的方向,口中結結巴巴的答道:“是真兒呀,好好,快拿一杯酒給他,今日寡人要和群臣同樂。”隨著董昌的命令,一名侍女趕緊送了一杯酒到董真面前。

董真眉頭皺了皺,仿佛對從父的狀況很不滿意,但還是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對董昌拜了一拜,才將酒杯交還給侍女,大聲說道:“父親,我有一事稟報,守城士卒的醬菜錢已有數月未曾發放,冬衣還有兩千余人的未發,如今天氣尚寒,士卒們許多還不過身著單衣,還請速速補足冬衣醬菜錢,莫讓士卒們心寒。”

董真說完話後,便低著頭等待董昌的回答,可過了半晌卻沒有回音,擡頭一看,卻只見從父眼睛半睜半閉,昏昏沉沉的斜靠在身後姬妾的懷中,也不知道睡著了沒有,湯臼跪坐在一旁,附耳正對從父不知說些什麽,看董昌那模樣,也不知道自己方才說的話是否聽清楚了。過了好一會兒,董昌低聲說了幾句,湯臼起身對董真說:“大王說,這些年浙東歷經戰火,且有天災,府庫如洗一般,並無多余錢帛,不過既然是士卒所需,那便擠出千余冬衣,其他的便請忍耐些時日,待擊破錢繆後,自然不會缺乏這些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