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烏程寨(一)

就在魏約瞭望的方向,一支軍隊正沿著江南運河向烏墩鎮開來,河中數十條船只裝運這輜重,兩岸的河堤上滿是步卒。已經是十月了,秋風已經有些刺骨了,可幾乎每個人都汗流滿面,猛地一道閃電劃過,雨水嘩啦啦的潑了下來,可軍中除了武器和甲胄的碰撞聲,並無一人出聲,每一個人都在竭力趕上隊伍的腳步,道旁的高崗上,顧全武冷冷地看著在雨水中急進的軍隊,身後的副將許再思擔憂地看著天上的雨水,道:“顧兄,離烏墩鎮不過二十裏了,雨下的這麽大,到那邊也是天黑,士卒到了那裏也是強弩之末,何不在此紮營,待明日再攻打不遲。”

顧全武並不搭理,自顧對身後的牙兵下令:“令全軍加緊行軍,落伍者不必管他們,留後軍收留。還有讓水軍將火船和艨艟準備好。”

許再思見顧全武如此,又羞又怒,臉色變的紫黑,過了半晌才聽見顧全武嘆道:“淮南軍到達烏墩鎮已是三日之前的事情了,彼肯定這幾天深溝高壘以備吾軍,某若是早到片刻,他們準備便弱上一分,雨中行軍固然辛苦,但守軍防備之心也少些,外面也不太有遊哨,水軍在這雨天也不會出動,彼夾河為營,只要浮橋一斷,水戰失敗,便大事去矣。此時若不用險,若嘉興一丟,蘇州也不能獨完。”

許再思聽了這話,臉色好看了些,答道:“顧兄說得有理,不過何不吾留後軍在此紮營,若是初戰不利,也有個退步。”

顧全武回身看了許在思一眼,古板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如此便請許兄多勞了。”

烏墩鎮外,淮南軍的兩寨已經粗粗完工,大雨已經停了,只是下著江南常有的那種時有時無得那種小雨,忙活了一天的士卒們都在營中休息,進食。曹剛抱著長矛站在光福寨的角樓上抱怨不停,透濕的衣服甲胄顯得更加沉重,兩條腿仿佛灌滿了鉛一般沉重,高高的望樓上秋風吹過,帶走身上殘余的一點熱氣,這南方雖然不如淮上寒冷,但這刺骨的濕冷比起家鄉的幹冷更有一番難受的滋味。饑腸轆轆的肚子又咕嚕咕嚕叫了起來,他吞咽了口唾沫,什麽時候換班的家夥才上來呀,望著下方營中正圍成一團領取等待黍米飯的弟兄們,自己的肚子更餓了。幹脆打個盹吧,也許會覺得舒服點,這種鬼天氣,鎮海軍估計也早就躲在營房裏了。曹剛蹲到墻角,蜷縮起身體,睡了起來,過了半晌還是又冷又餓醒了過來,站起身來,揉著眼睛向四處打量一下,看看換自己下去的人來了沒有。

“不對,鎮子四周的樹木為了修築壁壘不都砍光了嗎?怎麽那邊黑乎乎的一片是什麽。”曹剛趕緊睜大眼睛又仔細的往那個方向看了看,“是長槊!是鎮海軍!敵襲!敵襲!”曹剛身上的睡意早就蕩然無存了,連滾帶爬的操起旁邊木槌向準備好的銅鑼敲去,手忙腳亂的卻從角樓上落了下去,左右找了一番,才靈機一動拔出腰刀猛敲了起來,一面大聲呼喊起來,頓時營寨中亂作一團。

顧全武跳下戰馬,從身邊的牙兵手中搶過長槊,站在軍陣前,大聲喊道:“我們行軍疲累,淮南軍也築壘疲累;我們餓著肚子,他們也還沒吃飯。此時兩軍相爭,狹路相逢勇者勝。”說罷轉過身指著營寨上飄蕩的炊煙喊道:“某肚子也餓得很,淮南軍中有得是吃的,待攻破營寨後與諸君共飽。”說罷,猛地將手中長槊向下一揮,鎮海軍便如同山崩一般沖了上去。

戰鬥一開始就是激烈和殘酷的,雨天裏弓箭幾乎成了廢物,寨子裏的淮南軍剛剛修築完營寨,正在休息,也還沒有組織起來,只有十幾張弩機胡亂射了幾箭,造成的危害幾乎是可以忽略不記得,鎮海軍很快就沖到了壕溝前,他們立刻用事先準備好的草木束和土袋填平了幾處壕溝,性急的士卒們沒等壕溝完全填平便從上面沖了過去,有些人被擠到壕溝內,幾乎立刻被竹簽和尖木樁刺穿了,一時間死不了,發出淒慘的哀號,可是成百上千的人們從他們身邊沖過,紅著眼睛,對他們視而不見。鎮海軍的先鋒們立刻開始清除土壘上向外斜立著的尖木樁,試著用土袋和柴草束填一個斜坡來越過土壘來。有的甚至開始激烈的撞擊起寨門來。

曹剛往下看著,下面密密麻麻全是戴著頭盔或者沒有戴頭盔的頭顱,無數只手揮舞著武器,他們發出可怕的呼喊,盡力想要沖進來,這時他才覺得自己下面那道寨墻如同薄紙一般脆弱,一名鎮海軍士卒踩著同伴的肩膀爬上墻頭,揮舞著橫刀發出勝利的呼喊,但立刻就被一根長矛刺穿了胸膛,鮮血立刻從他的嘴角流了下來,橫刀從無力的手上落了下去,他揮舞著雙手仿佛想要抓住什麽,但還是落了下去。這時,曹剛耳邊傳來一陣亂七八糟的腳步聲,緊接著臉上便是一陣劇痛,挨了一記耳光。只聽見隊正大聲罵道:“還愣在這裏幹什麽,還不射死這幫混球。”曹剛趕緊操起自己的弩弓,向下射去,他也不觀察自己是否射中了目標,只是機械的上弦,上箭,瞄準,扣動扳機。猛然聽到一陣慘叫聲,他趕緊一縮頭,立刻感到頭頂一陣風聲,只看見隊正倒在地上,一支箭穿透了喉嚨,竭力用手捂住傷口,但血還是從指縫間湧了出來,隊正在地上翻來滾去,仿佛落在地上的河蝦一般,猛然,滾到了曹剛面前,一把抓住了曹剛的胳膊,眼睛緊盯著曹剛,嘴巴一張一和仿佛要說些什麽,可只能發出些嘶嘶的聲音,一陣劇烈的抽搐後,隊正抓住曹剛胳膊的手松開了,身體軟癱在地上,眼睛大睜著,死了。曹剛心裏仿佛有根線斷了似的,從隊正的手中抽回胳膊,給隊正掩上眼睛,轉過身機械的給弩弓上弦、上箭,然後向下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