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廟算

眾人聽了紛紛稱是,呂方細細查看了營房,晚上便在劉繇城中歇息了。

潤州城外的碼頭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幾乎將棧道擠得滿滿的,幾乎可以從碼頭的東側沿著一條條船從水面跳到西側去。大群的夫子們正在將一袋袋的軍糧、大批的輜重搬到船上。碼頭旁一艘最大的戰船旁戒備森嚴,棧道旁站滿了披甲持槊的牙兵守衛,殺氣騰騰。搬運貨物的夫子們不自覺的盡量離遠一點。船艙之中,潤州軍諸將佐正爭作一團,討論攻伐錢繆的方略。呂方在裏面資歷最淺,還是新人,正默誦著後世流傳的做官名言:“多磕頭,少說話。”正眼觀鼻,鼻觀心,低頭猛練養氣功夫的時候,猛然聽見人群中有一人說:“呂將軍怎的不出聲。”呂方正暗罵那個閑漢來給自己找麻煩,擡頭一看確是說話的那人正是安仁義。趕緊起身拱手行禮:“安使君麾下人才濟濟,皆是久經戎行的宿將,在下又何敢多言,多聽聽高見才是。”

安仁義臉上似笑非笑,說:“你這廝就是不爽快,若你是個窩囊廢,那日在壽州城下又何必得罪那麽多人把你要來。快快說來,你肚子裏在打甚鬼主意!”

安仁義一番話說來,艙中眾將一下子目光全集中在呂方身上,要看看主公為何這麽看重這短毛漢子。呂方心中暗自叫苦,本想低調一些,這次出征渾水摸魚便是,硬拼的事情絕對不敢,這下被逼到這步田地,無論自己說的是否符合安仁義的心意,於自己意見相左那人必定記恨於自己,相符的人也未必會新人說句好話,乃是穩賠不賺的買賣。口中正要說幾句搪塞的話胡混過去,卻聽見安仁義接著說:“楊王令我等攻打杭州鎮戍以牽制錢繆的兵馬,救援董昌。而以為應當如何進兵。”說話間,竟走到呂方身邊把臂一同走到地圖前,呂方心裏一熱搪塞的話竟說不出來。低頭看了看早已滾瓜爛熟的地圖,過了半晌,擡頭說道:“此次楊王令吾等進兵浙江東西兩道,救援董昌,其目的有二:一是阻止錢繆並吞浙江兩道,使之兩虎相持,無以害我;其二則是盡量並吞蘇杭常湖諸州。然錢繆所控的浙江西道橫亙在淮南與董昌的浙江東道之間,其必以老弱據險要與吾相持,然後悉精銳盡快攻下越州,討滅董昌,然後舉全浙之兵以臨吾。而吾等則要麽在錢繆攻下董昌前擊破與吾等相持之敵,使其首尾不得相顧,要麽與董昌連為一氣。”說到這裏,呂方頓了一下,隨手拿起旁邊一根算籌在地圖上指著一個地方,繼續道:“此次進兵,吳越之地,湖泊遍布,溝渠縱橫,但主要江河不過兩條——浙江與江南河,浙江分隔浙江東道與浙江西道,而江南河連接長江與浙江兩大水系,若吾等要連兵與董昌,就必須渡過浙江;而舟師若要南下,必由江南河南下,江南河由潤州經常州、無錫、蘇州、嘉興直至杭州,若是據其沿路要點,輔以舟師,則彼軍縱有十萬,也不過為我分隔擊破,否則吾軍定步履維艱,受制於敵。”

艙中眾將一開始還有點輕視,但隨著呂方說的分明,漸漸坐了下來,眼中的目光也漸漸由不屑變為重視。安仁義點了點頭,說:“某將舟師集結於此,也打算順江南河而下,只是蘇州乃是那錢繆的副手成及堅守,台蒙攻取不下。莫非吾等也要一同圍攻不成?”

呂安搖了搖頭:“只怕董昌等不了這麽久,若讓錢繆得了浙東六州,則大事去矣,若無淮南大軍,憑宣潤二州,新創之余如何敵得過那般大軍。錢繆今年二月出兵於越州城下,受董昌之賂而退,其後一面向朝廷求取詔命,削去董昌官爵,求得浙東招討使之職,一面與浙東道諸屬州聯絡,使其中立,定然錢繆出兵時,董昌孤立無援,吾等此時方才出兵其實已經有點晚了。兵法之道,正奇雜用,台蒙攻打蘇州,沿江南河而下是為正,某以為,舟師應當沿江南運河南下,然後由吳興塘至湖州。湖州守將乃董昌親信徐淑,吾等就可以以湖州為後踞,向南可以入柳浦,渡西陵,與董昌相連,向東可以攻取嘉興,截斷蘇州與杭州的聯系,是以為奇。如此一來,錢繆首尾不得相顧,吾等方可尋機求勝。”

呂方看著地圖,一路話說了下來,說到最後,一拳打在地圖湖州的西陵的位置上,只覺得盡吐胸中所學,酣暢淋漓得很。擡起頭來卻看見安仁義眼裏滿是異樣的眼光,搖頭嘆道:“某家原先聽你們漢人說張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向來戰場之上瞬息萬變,千裏之外如何知道,還以為是說大話騙人的,沒想到竟真的有你這等人物,把你要過來便是得罪了十個朱延壽又有何妨。”說到這裏,呂方正要謙虛幾句,卻聽見安仁義肅容說道:“楊王已令魏約領兵與徐淑和,一同圍攻嘉興。”轉過頭看了呂方嘆了口氣道:“當真英雄所見略同,若是當年孫儒南下時有你,只怕楊公以下早已化為飛灰,看來某幕府中這個行軍司馬的空位非你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