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8章 平盧(四)

隱隱隆隆的震響聲,還有緊密如暴風驟雨一般的銃擊聲和嘶喊聲,霎那間撕裂了夜空的靜謐。

“夜襲,麽……”

我有些睡意蒙蒙的撫摸著身邊的女體,示意她重新躺下去擺出一個更加舒服的姿態來。

“無妨的……”

“要說本軍最習以為常,或說最不用擔心的就是夜襲了……”

“讓我們繼續吧……”

而在蒙蒙如霧月色稀薄的夜幕裏,營地外圍隱然猶有一團暗紅的火光炸起,那是被襲擊者所踩發的地雷,在電光火石的濺射和炸翻人影綽約之間,也給哨塔和墻壘背後列隊待機的駐隊銃兵,指明了放射和狙擊的方向。

“各守其位,原地不得亂動……”

在一片一陣高過一陣的哨子尖嘯和此起彼伏的口令傳報聲中,各種臨機對應的方略和條案,由此變成了短促奔走往來之間的日常訓練習慣和自然反應。

“觀測飛舟發來信號了……”

“拋射器準備……”

“前角二十三……”

“五號標格火油彈……放……”

“小號飛火雷準備,按上夜用照明的白焰球頭……”

十幾團明亮的火球霎那間從營盤當中飛射出來,劃過一個曲折的拋物線而重重的擊墜在一片黑暗的外圍地面上。霎那間崩裂濺射開來的熊熊火光,照亮了高低起伏和壕溝和拒馬,以及奔走穿梭在期間的大片人影和動作。

有些人影已經趴伏在地上不動,有些還在翻滾和蠕動著掙紮向前,有些還在相互攙扶著試圖退往後方,但是更多飛奔撲前的黑影就淹沒了他們,然後又被不斷疊加投入的排射所擊中,而變成層疊撲倒的障礙和墊腳……

然而在這些錯落的人影當中,突然響起了類似蜂鳴的嗡嗡作響,然後許多倒映著火光的點點晶瑩,就迎面潑灑濺落在營壘上的額點點火光之間,霎那間激起了此起彼伏的悶哼和痛呼聲,墻壘背後的銃兵們也開始此一次產生了傷亡。

然後,隨著更多用來指引攻擊方位的火油彈,在外圍相繼炸裂燃燒起來,原本設在哨塔和壘台上的轉輪大銃,也開始在哐哐哐哐的短促急射聲,對外噴吐出數以百計的扇面鉛子和鐵渣;

然後是各種長短連珠銃和散射小炮相繼加入這場火器的大合奏當中;最後才是排式機關銃所具有節奏和韻律感的持續炸響,在夜空中逐漸壓倒了大多數參差不齊的聲響和動靜……

待到天明之後,所能夠見到的就只有營地外一片屍橫遍野的淒慘景象了,到處是地雷炸開後留下深淺不一的坑洞和血肉模糊的屍體,斷肢,以及帶著各種奇形怪狀死去的姿態,而堆疊匍匐翹挺側仰在壕溝、拒馬、土壘之間的敵人。

由此匯集起來的血水,甚至在低凹處匯聚成了一個大大小小的血泊窪地,而讓陣營前彌散著一股揮之不起的濃重鐵銹腥味。

而他們大多數都是被低矮及腰的鐵絲網,給前赴後繼的攔阻在了二三十步之內,而無奈淪為對面活生生的集火靶子,自此死傷累累的直接將數層交錯分布的鐵絲網,都給壓垮壓塌或是堆沒了。

然後只有少部分是散布在,鐵絲攔網到外胸墻的最後一段距離內,然而他們狀況更加淒慘;在近距離的散丸和密集鐵彈、投擲的爆彈交加覆蓋之下,幾乎是體無完膚而不成人形的結果。

然而在這一片輕勝雀躍的氣氛當中,也有不那麽和諧的雜音和氛圍。

而在淮軍左翼聯營的一角,一位營官正將也是臉色鐵青而,跟隨在面帶寒霜的本部兵馬都監身後,狠狠瞪著一眾看起來有些煙熏火燎,還帶著斑斑血跡的部下。

而在他們不遠處的墻壘和營柵上,幾個被嚴重破壞和沖開的較大豁口,就像是咧開嘴的無形嘲笑,而讓這一處外圍營壘當中的駐隊將士們,人人表情沉重而臉上無光。

因為就是這處營壘當中的守軍,就在昨夜的偷襲當中中了敵人聲東擊西的反復伎倆,而被敵人突破了防線沖進來大鬧了一陣;

或者可說他們運氣有些不好或是相當的倒黴。因為他們所面對的敵人,並沒有像其他方向一般的冒然直接沖陣,而用了許多大牲畜來踹開趟過了最外圍的地雷和拌索,又在吸引墻後火力的同時填平了壕溝和拒馬,等到營中發現上來的目標不對,下令暫停集射原地整備的短暫片刻,和確認目標的霎那間疏怠。

隨後真正銜著短刃的敵軍輕兵這才緊隨其後的突然大舉掩殺上來,頓時打了個土壘工事背後的銃隊各般措手不及,而導致多處在近身格擊和肉搏當中被突破,乃至被分割開來只能各自為戰起來。

雖然最後依靠一幹老兵呼喝集結起來的,肩並肩腳並腳的挺舉銃刺,排成墻陣白刃遏制和反突,才將沖進來的敵人重新驅逐和剿殺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