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4章 潮新(二十)

從上城的首山宮回到自己府邸之後,剛剛換過戎服的大將軍孫靜邦,頓時已經為聞訊而來的親信和各色關系人等,所包圍了起來。作為國朝屈指可數被授以開府儀同三司而自置屬僚的頂級重臣,他麾下供養了數量不菲各色人等。

因此,在他們的有意無意的推動之下,官拜撫軍大將軍,長期執掌總綱參事府的孫靜邦,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和見地。

作為國朝屈指可數的實職大將軍,他雖然已經將近五十歲而須發開始斑白了,但是依舊想的身體健碩而精神充沛,每日食飯三鬥,啖肉五斤,飲酒一廨,然後打拳翹關(舉重)各半個時辰,還能隔三岔五的禦女若幹。

可謂是生命在於運動的一個傑出典範。

他算是前代幕府當主在晚年提拔起來的少壯派,早年創下不少威名赫赫的功勞和事跡,則主要集中在南方的嶺外或是海外之地,堪稱是為國東征西討而在外域滅國破城無算的一代新銳將帥;

直到前代大府身體不虞,才將他從西天竺之地招還回來坐鎮總綱參事府,又妻以公室女而視同襟翼,亦是作為留給下一代的班底和輔佐人才。

然而,這番原本萬無一失的資歷,卻是因為後來圍繞在監國身邊的老臣派與新晉派的政治鬥爭,而無形間讓他的身份和立場變得尷尬起來。

因此,他才在原本北人黨那些暮氣漸深的資深元老們,已經越來越不合實質執領國政權柄的,當代監國心意和態度的情況下,帶領北人黨中尚有銳氣的新晉和少壯派成員,毅然在朝堂上與北人黨中其他三大支柱公然決裂,而出成為所謂的新北(人)黨。

因為長期對抗和暗中擎制的緣故,自從監國全面當權之後,那些老北人黨可以說是已經徹底式微了;留下的各種資源和政治遺產,也都被他所領導的新北黨所接受和吸納。

可以說,除了遠在嶺內而影響力有限鞭長莫及的五路總管寧沖玄之外,當朝新北黨人之中已經是他私下可以一言而決和主導的大好局面了。

只是,隨後的幾年光景當中,他的運氣和境遇就有些未能盡如人意了。

原本負責接替他位置的樞密副使劉紹能,至今還呆在荊襄一代負責善後事宜;而原本要入朝主持樞密院的寧沖玄,也被留守在了陪都江寧;原本南下平叛名為他副手的王端臣,也在廣府收復之後就被留下部隊,而迅速只身打發回原任地方去坐鎮了。

可以說北地那些實權的坑裏依舊被占據的滿滿地,根本沒有適合他插手或者說施展抱負的位置。而起額,從另一個方面說。

雖然如今他,依舊擁有節制北地諸位帥臣的名分和總管頭銜,但因為受到原本北人黨背景的牽連,他也最缺乏的無疑是參與兩次北伐的資歷和人望,而不得不和那位長期執領東南行司的寧總管一樣,呆在後方的大本營裏擔待起襄贊軍國事的“重任”;

至少在初次北伐崩潰之時,那位軍望資重的寧總管還被臨危受命指派出去,於江北當代起收拾殘局的關鍵重任,然而到他這裏,甚至就連後來歷次的江南定亂的功勞都沒有自己的份;

唯有在畿內大亂為叛黨所竊據的時候,身處後方的他拒不接受那些叛黨的拉攏,而帶著親信出奔進入東江道,然後再後續的平叛當中,以自己的威望和號召力,在東三道地方相應來自嶺內的勤王大軍,進而瓦解了畿內叛軍及其附從勢力的鬥志和信念。

這才趕上了定難克亂之功的最後一點尾巴和風潮,算是在監國那兒得到了進一步的認可;因此,他其實很希望能夠有所機會脫出總綱參事府的局限,在北地證明自己尚未老矣而鐵甲依舊的勃勃雄心。

要知道大梁的總綱參事府乃是自故大唐一脈相承的體制,雖然沒有前朝那種與樞密院並稱“府院”的專重權柄;但也是為軍國籌謀計而制定戰略方向的重要部門,地位清貴猶在操作實務的兵部之上。

更別說依照早年沿襲的制度,但凡是下層行伍出身的領兵官,須得到武學再修和進研之後,再到參事府堪磨上或長或短的資歷,以培養戰略眼光和格局,才有可能得以外放為獨當一面的一方守臣或是獨掌專征的一軍之主。

因此,身為與正副樞密使,知事們,比肩同位的參事府總章和佐貳官們,很容易籍此培養起廣泛的人脈,也是國朝異論相攪制度下制衡樞密院、兵部濫權的一個關鍵;

但是國朝兩次北伐大業的過程,卻是嚴重沖擊和破壞了這種沿襲日久的慣例和傳統;無數年輕新晉的將帥因此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又因為種種功勛和戰績,而被戰時大本營和江寧行在就地破格簡拔起來;

因此,相比本身職權就被並入大本營的樞密使們,他所負責這個總綱參事府總章的地位和職分,就變得有些微妙和尷尬起來了;既無經略實務的事權,也幹涉不到正常的人事遷轉,更不掌錢糧轉運支給的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