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2章 思變(七)

月黑風高,正是一個適合殺戮和偷襲的夜晚。

開平城東光門外的營地裏,雖然火光黯淡而喧囂依。但是營地另一端的黑暗之中,自有一片片的甲光凜凜,早已經在飽食和等候之後,依次人銜枚馬咬環,整齊而肅然的開出營地,而緩慢而安靜的緩緩靠近城墻。

一時間只有人群行動混雜著風吹草木的沙沙聲,以及城頭上同樣黯淡的火光搖曳。有驚無險的越過了因為白日的戰鬥,而變得坑坑窪窪的城下戰場和被填平的河溝之後;

白日裏需要付出足夠的傷亡和損失才能觸摸和攀附到的城墻,就已經盡在咫尺而觸手可及了。然後是更加小心和謹慎的,沿著城墻之下一點一點的向著城門的位置挪動著。

時不時有細碎的沙土和塵屑掉落下來,鋪頭蓋臉的落在挪動的隊列頭上,迷了眼睛嗆了口鼻,卻又被左右幫助下強制給忍住了。

這時,城頭上也終於如期伸出了數只火把,按照某種韻律和次序會晤和搖曳了起來。

門洞自內而外的緩緩打開了,露出大片被火把照亮的空洞,仿佛就可以看到了城中坊區的星火點點了。

頂盔摜甲口銜短刃而手持圓牌的敢戰士,首當其沖蜂擁而入之後,然後是拿著短矛的門槍手和拿著斧錘的陷陣甲士,緊接著是披甲持兵的弓手和雙手平端的弩兵。

以某種松散而不規整的層層疊疊魚鱗陣,迅速開出營陣而向著城墻靠攏而去。就像是城郊的原野裏驟然刮過了一陣陣烈風。

在無數窸窸窣窣匯聚起來的動靜和聲響當中,最終變成大片大片拔腿狂奔向城墻的狂濤怒潮。

直到這一刻,羅湛基突然有些眼圈發脹,似乎可以就此告慰列祖列宗和歷代征戰死難的親族了。

然後,他又看了看另一個方向,既然城門如約而開,那那些平盧軍也該開始做出突圍的姿態了吧。

當然這場雙方約定好的“突圍行動”,會在羅藩調集的大隊兵馬的嚴密監視和圍觀之下,確保沒有什麽意外和變故。

當然了,作為羅藩之主的一點心結和怨念,倒是巴不得這些突圍的人馬,畫蛇添足的做點什麽多余的舉動,好讓羅氏的軍隊有所背約而擊的理由和借口。

作為老對手的薛氏固然是仇深似海,但是這些平盧道的北朝軍馬,又能好到哪裏去了。無非是在孰重孰輕的利益取舍之下,有所妥協和擇選而已。

也不是沒有人建議過,伺機做點什麽好對這只孤軍下手,而不是讓他們平白全身而退。

不過,在開城奪門看起來還算順利的情況下,他還是放下主動挑起這場是非的一點念頭和打算,畢竟目前還是一切以奪下開義城,徹底解決糾纏紛繞了十數代人的薛氏老對頭,為最優先的事項。

就實在沒有必要,在既定的安排和策劃意外,更多的節外生枝了。

他甚至開始考慮,該如何對待城破後薛氏所屬軍民的抵抗,以及改對薛氏本家的力量清算到什麽地步麽。

至少就算不能如家中那些苦大仇深的激進派所願,一味的屠城泄憤,也要將這些幸存下來的薛氏相關俘獲,給流放到人煙孤絕的海島上去作為苦役。

然後那些闔城的百姓戶口,也要打散遷移到其他地方去,各自監管起來慢慢的吸收和改造;然後再從其他地方移民填戶過來,在羅氏的安排下接管這些空置出來田地房屋,以逐步取代薛氏世代統治的基礎。

他想到這裏,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可以將這些與薛氏相關的戶口賣到淮東去,正好可以折價作為酬賞和軍費的。

然後,在接下來的日子裏,他會安排自己的兒孫,相繼迎娶薛氏的女性,來進行某種血脈上的融合。既是作為勝利者對於被征服對象的寬憫和恩典,也是為了徹底征服和消化遼西之地的長治久安之策。

而斬斷了南邊伸過來的黑手之後,山外草原的部帳和北地聯盟那些諸侯們,也就不過是可以慢慢炮制的冢中枯骨了。當然還需要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和勵精圖治,然而,這顯然是他比較擅長的事情了。

必要的時候,還可以從淮東一邊借兵協防,一邊通商海貿牟利來壯大本家的勢力。待到有個兩三年正常收成的儲集,也就是安東羅藩再度興兵,威臨北面之時。

這時候,城們內和城頭上廝殺與激鬥的聲音,也逐漸擴散了開來。只是時間稍久之後,突然轟的一聲落下一道沉重的門閘,將正在湧進城的人馬給截斷成了內外兩段。

十數名正當其下的軍士,當頭被壓成了肉餅,血水噴了附近同袍的滿頭滿臉。

這個結果,也讓正在前沿指揮的一眾軍將們勃然變色。顯然,這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陷阱和騙局。

上千名從洞開的城門沖進去的敢死隊,在激烈的喊殺和慘叫聲漸漸稀疏之後,就再沒有出現在城頭上或是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