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1章 思變(六)

三天之後,事實上作為守將的薛鼎封已經無暇思考了。

隨著用拋石車投射上來的帶血人頭,開義城外最後最後一座屏護的子城,西山城連同在內的上萬軍民,一起宣告陷沒了。

戰死的這位子城守將,從淵源上說,還是少藩主的正出堂兄,薛鼎峰熟悉的子侄輩,年青一代培養起來的將種之一,就這麽無奈的死在了仇敵世族的手中了。

再加上之前已經戰沒的韓天麟、吳秉彝、王義、馬萬裏、周信等世代侍奉的重要家將,以及薛楚峰、薛亨泰、薛平國等族中大將,薛氏可謂是傷筋動骨,人才凋零了。

但他甚至沒有時間悲傷和感懷,就不得不在城頭告急的呼喊聲中,帶著披甲執刃的預備隊,趕到被敵人攀附上來的城段去。

屢屢遭受如此打擊和一點點失去希望的殘酷而慢性煎熬之後。

如果在正常情況下,只怕城中早就士氣低落而人心思變了,只是依靠可能遭到舉家滅門下場的同仇敵愾之下,再加上目前日用儲備尚足,才得以勉力堅持了下來。

但在看不到更多的希望,只有噩耗頻頻的現狀下,這座偌大的城池當中,還是不免有些心思浮動和惶然起來。

隨著各藩諸侯的人馬投入戰鬥,每一天守城的形式也變得愈加危急和惡劣起來。

而守城的力量當中畢竟是新慕的藩兵和民壯居多的,在一腔血勇和體力都消耗的差不多之後,他們缺乏訓練和配合的弱勢,就在攻勢如潮的敵軍面前暴露出來。

甚至有人因此露怯和出現了局部逃亡的現象,全靠薛鼎峰帶著下馬充作步軍的本家藩騎和殘存的鐵衛,分作數部輪流像是救火隊一般的馳援城墻各部;乃至身先士卒將突入、占據城頭一時的敵兵,給重新硬碰硬的給驅趕下去,這才得以堅持下來。

當他再次拉開鐵臂弓,親手射殺了一名身形高壯,頗為悍勇釘在城頭上大殺四方的羅藩頭領,而將局面穩定下來的時候。

突然承前後面一聲轟然震響,一具看起來已經使用過度的投石器,在繃緊的應力作用下驟然解體,崩裂開來的碎片四射,頓然將旁邊站著的人員打倒一片,而滾落在煙塵和血泊中不省人事或是翻滾慘嚎著。

卻是這幾輪下來,城中的投石器雖然有城墻的遮護,但還是在敵軍優勢數量針對性的打擊下,已經損失過半,而更大的損失則是那些躲避不及,被碎片打死打傷的操作人員和在旁維護的工匠;

因此只能將剩下器械偃旗息鼓下來,順著清理出來的城道進行轉移和機動,伺機進行短暫的重點支援和掩護了。

這就是外無援力而守死城的結果。雖有城池防要之利,只能無謂的一點點拼消耗和儲備。被動的等待可能出現的變局和意外。

而在城墻外的營地裏,沖車、撞角車,雲梯車,井闌、推塔和土壘之間。作為援軍主將的羅湛容,也有些志得意滿的看著新抵達的器械。

這可是他花了大價錢從臨近的懷東鎮,乃至南邊海路秘密渠道,給弄來的官軍制式裝備。

據說大都是昔日機軍用過的大型器械。故而,除了傳統用來投射火器的南式石砲、車弩之外,既有粗如木樁的飛火雷,亦有形如扁箱的一窩蜂;碗口粗的皮炮和滿天星(鐵膛箍木炮)……

還有諸多配套的子藥箭筒,以及一大車一大車裝載的,特制猛火油和火藥罐子……

因此從早間開始,一半以上的石砲和投石車就已經換下石丸和陶彈、毒煙球,輪番投射出去頓時一陣焰火濺射的,把城頭上的守軍給燒炸得焦頭爛額的。

然後抵近的火巢車和一窩蜂,此起彼伏的發射出成片成片的密集箭雨。斜斜向上澆落在煙火中猶自奔走的人影頭上,頓然又是一片慘呼連天的。

“這火器固然是犀利,但是耗費起來也是格外用的快啊……”

然後,他又不免對著左右嘆息道。

“還是須得省著點用啊……”

轟然一聲,墻根下驟然開口噴出了幾大股的煙塵來,然後再劇烈的嘩然叫喊和晃動當中,肉眼可見的在高聳城墻墻面上出現了數道擴散的裂痕。

一時間城下歡聲雷動,士氣大振。卻是來自礦工居多的倉巖州附庸諸侯,所提供數道穴地攻城法開始建功了。

但是作為另一處土壘,高聳的望台之上,站在主帥羅湛基身邊的陣前監造,兼倉巖州小分藩之主的金富拭,卻沒有多少喜色,反而有些誠惶誠恐的解釋道。

“開義城的墻基還是太過厚實了……”

“兒郎們日夜不息的足足向下挖了二十尺。”

“遭遇了數次塌方和陷落,損了半隊人才找到可以掏空的地方……”

“但顯然用來破墻陷城,還是有所不足的……”

“無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