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悵懷(五)

河南道,單州,廣濟軍,淒霞山下。

隨著密集的小鼓點響過,各組的小旗揮下。

“斜上二五……放……”

驟然擴散的煙團與火焰,從粗長的管徑中噴吐而出,然後才是平地旱雷一般的震鳴聲,給對面的城寨,帶去死亡與毀滅的訊息。

經過半個呼吸的延遲之後,在對面的城壘上,綻放開一蓬血色的煙塵來。然後是更多的鐵彈,追尋著前者的軌跡,或高或低的崩擊在城壘上。

只是當數輪炮擊結束,由步隊的白兵發起沖鋒之後,還沒沖到轟開的缺口前,對方就迅速戰意消融,而在嘈雜紛紛的內亂中,迫不及待的舉起了白旗。

這也意味著,這處軍寨城壘,就此淪陷易手。

多築壘,廣立寨,這個權宜方法,似乎成了北朝控制區下,那些前沿對峙軍隊,有些無奈的對策與手段之一。

驅使民夫和兵卒,盡可能的在平原上築壘立寨,然後少量駐兵期中,用相對密布的駐紮據點,來充當某種緩沖和預警。

被奪取或是摧毀的同時,也為後方的主力調集迎戰,爭取了相應的時間和機會。

雖然在戰術層面上,實在有些消極和被動,但是起碼可以有效的降低火器殺傷效應,約束兵員不至於第一時間就逃跑。

只是相比淮東前線,那些精心營造起來,承當戰線支撐點的堡壘,這裏的據點更像是某種意義上的炮灰和犧牲品。

因此,其中最多的就是各色輕裝的弓手,在墻壁和工事的掩護下,至少有勇氣和野外的火器陣列,對射一二。

直到存身之所被打破,才會士氣大潰像是被煙熏的老鼠洞般,亂糟糟的開始擇路逃亡。

不過,這樣對方的部分目的也就達到了。

因為,北朝的騎兵也應該出現在原野的天際線之中。

呼嘯著騷擾,牽制,偷襲,是他們最多見的三板斧,至於正面突擊和硬幹,在吃多了“野戰守禦第一”的虧之後,就很少有人願意這麽做了。

畢竟,北國在騎兵的來源上雖然有所優勢,但也不代表就能毫無節制的揮霍了浪費了。

更何況他們還有,外諸侯帶來的藩軍和胡馬兒,這個迫在眉睫的對手,在仍和一個方向的戰線上,損失太多的話,很可能就是被其他方向的敵人,給乘虛而入。

因此,騷擾和牽制,小規模的接觸和纏戰,拖滯淮東軍的攻勢和出擊方向,直到糧草耗費的差不多,或是因為氣候環境的變化,最終主動退去了。

才是最常見的主要對策。

隨著作為先手的數千軍伍緩緩推進,北軍花費了大半年才布置妥當的城寨、防壘,也一個個拔除殆盡,而化作一處處被拆平的廢墟瓦礫。

作為俘虜的第一用途,就是在少量看守的監督和鞭策下,把這些好容易營造起來的存身之所,給拆了先。

……

“大平寨、興元堡已陷……”

“廣阿鎮已經失守……”

“大登堡告急……”

定陶城中的臨時中軍,楊可世也在一處沙盤前,聽取著前沿送回來的急報,腦中急轉沉思著。

這一次那些南軍,突然傾力而出,究竟打的是什麽主意。

難道想在過冬之前,重新劃分戰線和拓展地界麽。還是純粹的一次強行馳進的武力威懾?

卻沒有想到過,是因為私底下那一番行事所造成的。

不過,經過這段時間的經營和征拓,他也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除了缺糧少械的疲憊之兵數千,就無地無財,徒有虛名的淮西節度使。

無論是,用幾個幹凈利落的奔襲戰為開端,從那些塞外番胡手中,奪回來的土地牛羊人口;或是搜檢地方上那些南軍狂奔敗退時的所遺之物,重新整修翻新之後,以充陣容行壯;

或是打著保境安民的旗號,強行收並那些躲在一個個鄔堡、圍子裏的地方土團、豪強,抽選青壯而納其資財儲集。

為此他還特地殺滅了十幾個,聲名不好或是屢有惡跡的地方豪族,來換取大多數人的順服和歸心。

然後,又冒險跟著淮東南軍的腳步後面,幾次三番對那些被擊破潰走的塞外番胡,趁火打劫而落井下石,也獲得了不少好處和資源。

自此才擁有了初步穩固下來的基數和根本。

不過,朝中那些大員們,願意在實質上支持他這個淮西節度使,還多是看中了他在河南前沿,作為直面盤踞在淮北道東部各州的哪只,“滿萬不可敵”的擋箭牌與緩沖。

只是,經過了那麽多事,又到了他這一步,曾經的公忠之心也不免有所變化。

再加上作為一方鎮帥,擁有相當的自主與權宜行事之便,自然也不會輕易將自己的實力根本,拿去隨意消耗掉。

因此在更多時候,都是保持有限的拉鋸和小規模的戰鬥接觸,來保存有生力量和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