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2章 期新(七)

荊湖道,荊南招討行司所在的前沿,襄州樊城附近。

在西北向的百丈山,到虎尾洲與平陽灘之間的狹長地域,已然滿是火器投射轟擊之後,彌漫不去的煙火與塵埃,已經燃燒的各種大小器械、車輛。

再次受挫無功而還的敵人,正在丟下屍體和傷員,從那些被打破的外圍軍寨、營壘中撤退,隨便將其點火焚燒和拆毀推平,來作為某種發泄和示威。

而城頭上殘缺不全的垛口邊上,那些面貌被熏燎的烏黑的守軍,也只是麻木不仁的目送著這些敵人。

然後隨著慢悠悠的鼓聲,逐漸從某種緊繃的狀態中松弛下來,然後相互慶幸著,又堅持過了這一陣,互相討論和辨認著,又有多少熟悉或是剛認識的同袍,得以幸存下來。

只是,面對亂糟糟如潮退去的敵勢,卻也沒有多少繼續追擊和主動尾銜戰鬥的欲望了。

這場中煙火繞繚多少也遮斷了敵軍的行跡,造成某種意義上的敵勢不明。再加上對方有不少騎兵。

前幾次主動出擊的斬獲比,也只有聊以自慰的象征意義而已,反倒是因此折損了不少寶貴的馬力。

只有城頭的那些火炮,還在威懾性的時不時放上一聲,零星穿過煙幕的彈丸,也不知道射到哪裏去了。

如今被漢水分隔開來的南陽盆地北部,已經大多化作了滿地廢墟,屍橫枕籍的一大修羅場。

隨處可見的是肚子鼓鼓的鴉鷲和野狗,成群結隊橫行於道途間的行跡。

而與樊城為代表的北岸城塞,數橋相隔的南岸靠近襄陽城的地域,也只是苟全殘喘而已。

畢竟,相比東南的江淮之險,常與長江、淮河、黃河並列,合稱“江淮河漢”,而發源於陜西寧強縣秦嶺南麓的漢水,就有些不夠看了。

特別是在流經襄陽郡境內的主幹襄河段,自古以來的通行和開發,各種圍圩不斷的侵蝕和擠壓江灘之下,河道婉蜒曲折逐步縮小,而顯得既窄且平緩了。

同時,自古以來沿岸渡口與橋津遍布,再加上現在已然進入秋末的枯水期,河面最窄之處也不過兩三百步,很容易被搭橋堆舟穿渡過去。

因此,在最初就已經是飽受著番胡遊騎侵襲之苦,而早早就實現了清野堅壁,而將重兵據守在若幹的城要堅壘之中,維持著荊南前沿的基本要點和交通線。

而在襄陽城外,經制官高寵,也在和負責當地戰線的都統制王端臣,依依惜別當中。

已經具列好的軍陣,正在等候著他在當地的最後的校閱。當初來自東單都督府的七千名土生健兒和五千驃子兵,輾轉大半年間的戰鬥之後,就只剩下來了這些不足半數的人馬。

在這裏,他將率領本部剩余的東單兵,以及從個軍中挑選出來,比較適應山地跋涉的約一萬一千名將士,沿著州路北上支援岌岌可危的劍南道西蜀行司。

當然因為山險所阻,他還不知道的是,作為對陣之地的關外西軍,已經成功收買和說服了某些本土勢力。

而得以借道蜀北與青唐大都護府鄰接的山地,偏師跋涉繞過了金牛道到劍門的天險,而徑直威脅到了成都平原北端屏障的綿州境內。

因此,他們這些遠來跋涉之師,很可能即將要面對的是,一場兇險慘厲的惡戰與苦鬥。

……

“將之道何者為先?”

“善察為先。”

“自廟算而起,軍形需察,兵勢需察,地形需察,用人需察。”

“昔之善戰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

“不可勝在己,可勝在敵。”

“故善戰者,能為不可勝,不能使敵之必可勝。”

“故曰:勝可知,而不可為。”

“不可勝者,守也;可勝者,攻也。守則不足,攻則有余。”

“兵法者:一曰度,二曰量,三曰數,四曰稱,五曰勝。”

“地生度,度生量,量生數,數生稱,稱生勝。”

“故勝兵若以鎰稱銖,敗兵若以銖稱鎰。”

“稱勝者之戰民也,若決積水於千仞之溪者,形也。”

高大寬敞人頭潺動的學舍裏,嘩啦啦忙著做筆記的後排中。

剛從海州境內,提前完成輪戍,而隨著主官回到益都敘任的陳淵,也有些艷慕又有些崇拜的,看著正在特設的將台之上,侃侃而談的鵬舉哥哥。

聽得久了,卻是不免露出某種緬懷與追思的神情來。曾幾何時,他們這對在洛都街頭廝混的舊識,幾經波折九死一生之後,居然也走到了這一步。

不過,相比聯校中門檻低得多的短訓班,或是針對性十足快成班。能夠在武備分校的主要科目中臨時旁聽講課。對於陳淵這個級別的軍吏來說,還是有些勉強的。

卻是因為這位鵬舉哥哥臨時擎帶的緣故。

不過這一次提前輪戍,卻是被自己給牽累了。想到這裏,陳淵又不免心思繁雜的有些自艾自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