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營生(二)

淮北道,鄆州,斷斷續續的戰火已經平息,而再度轉入收攏賑濟流民的日常模式中。

隨著秋日逐漸進入尾聲,在冬日來臨的威脅和水生火熱的日常煎迫下,新一輪難民出奔的浪潮,開始在淮北到河南的中原大地上,一次次重新上演著。

這些苦苦煎熬了一整年,被強行奪走最後一點收獲和憑據的人們,只是為了渺渺之中的一個,可能有機會活下去的傳聞,就蹣跚茫然的踏上了逃亡的旅程。

而對於這種潮動和趨勢,在無論是在北軍馬或是番胡們割據的控制區內,卻是難得偃旗息鼓的,大多保持了某種漠然視之的態度和對策,就像象征性的追殺和驅逐,都懶得去做了。

或者對他們來說,減少這些負累和多余和消耗,才是應有之義。而憑據這大野澤和運河故道的優勢,水路通達的鄆州,則成為了大多數人出奔的方向。

而在大野澤西南方向的大片原野之上,已經變成了一個龐大的流民收容地。至少有上萬的軍隊在此彈壓和警戒,還有同樣數目的輔助部隊和征發的丁役,負責就近的。

整車整車還帶著海水氣息的糧磚,被運進了一個個臨時劃定的營地中,又倒進滾水的鍋子裏,用力攪拌著迅速變成一鍋子稀爛,還帶著些許油花的糊糊。

雖然每人只能分到一勺,不過囫圇吃完後,還有火烤的薯塊和芋頭,坐在地上啃食。

匆匆吃個半飽之後,這些外來人就在棍棒的驅策和哨子聲中,成套群結隊的被趕進河水的淺灘裏,拿著刷子用力的搓洗起來。敢於躲閃和避讓的,就會遭到鞭子和棍棒的教訓。

滿是虱子和汙垢的頭發被剃掉,然後和他們身上臭烘烘的遮蓋一起,用樹枝收集到足夠後,就撒上稻杆麥秸和著碎炭放火燒掉。

一時之間,空氣中盡是某種焦臭味和煙火氣息。

而列隊站在岸上,手持稍棒和細鞭,身穿制式的藍色大褂,滿臉肅然冷眼相看的監管者們。與擁堵在河道裏蕩漾起伏的光溜溜人群,構成了某種鮮明的對照。

但至少現在的季節和氣候,雖然進入涼風颯爽的秋末,但還是冷不死人的。要知道作為正軍士卒的基本要求,就是能在冬天的露天裏裸身搽雪的。

而在洗刷的過程中,是不是有一些人突然被點選中,而在呵斥與叫喊聲中,毫無遮掩拖到岸上,就這麽佝僂著身子,驅趕上特制的馬車,而另往他處去了。

如果是有心人注意觀察就會發現,這些被叫出來帶往別處的,都是一些相對所在人群而顯得身強體壯,或是精神健碩,在人群中格外活躍的,或是說在身上有著顯著疤痕舊創的,乃至疑似穿盔帶甲而留下勒痕和印記,手腳特定位置有厚繭的……

諸如此類,在赤身裸體的狀態下,無疑是一覽無遺而難以遮掩的。因此,只要是被認定為可疑的對象,就寧錯勿縱的一並帶走。

經過了一次次挑選和甄別之後,余下已經洗刷到全身泛紅的人們,菜得以重新披上麻袋片做成的短衫,被牛馬驢騾拉的大車,給一批批的重新運到別出去。

其中的嫻熟與老練,就像是一個機械化的流水線一般。而這些四面八方湧入的流民,就是這些流水線上的原料和粗丕而已。

經過鄆州境內的這個大工地之後,以半成品的方式輸送往淮東各地,在勞役營和礦山工場中進一步塑造成初級產品,進而作為方興未艾的地方建設與大生產,乃至成為正在運轉中的偌大戰爭機器,隆隆滾動向前所消耗的,細微零件與燃料的補充。

“從雷澤到巨野的境內……”

“總計編入一萬四千六百二十一員……”

“其中,十五歲以上,三十五歲以下的丁壯,計有九千六百零三員……”

“送訖內地約六千七百五十一員……已安置五千八百九十六員……”

“檢出可疑行跡並身負舊創者,四百三十七員……已押送發往麗山監和蘭陵場……”

“卻是比上月多了兩倍有余……”

“難道這些北虜和藩胡,也想改頭換面過來就食不成……”

而隨著鵬舉哥哥,再次回到前沿防戍的陳淵,則是還有些煩惱的思慮著另一些問題。

雖然這段時間,他已經在努力籌措著錢財,能用的辦法都用了,能借貸的地方都借了,能夠援手關系也都找過了,但是距離鵬舉哥哥需要的數目,仍舊還有些不夠湊手。

雖然承蒙上位看重而委以要任,一舉拔輟為營官副將,但畢竟加入這只軍伍的時日尚短,鵬舉兄又很有些身邊不留余財,而盡散與左近部曲的古風。

就算是日常頗為自律嚴瑾和潔身自好,除了基本的飲食起居外,沒有好飲噬賭之類多余的花費,但也沒能留下多少錢財積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