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戰局(八)

踩著沙沙作響的淺雪,別號“馬拔子”的散兵董平,正努力辨認著雪面上,某種新舊不一的車轍和腳印。

他頭戴著一頂用粗毛氈,簡單縫合起來的軟帽,然後再緊緊套上一個帶護頸大號皮盔子,就可以在不影響基本視野的情況下,較好的防護頭部了。

至於身上,他到願意多裹幾層布,或是一張可以從肩膀包到膝蓋的粗毯子,而不是沉甸甸又冰冷凍人的甲葉子,事實上只要穿的夠厚,同樣也能起到多少擋箭的效用,至於更進一步的防護,只要背上一面輕團牌,就可以比較圓滿的滿足大多情形的需要。

他忽然覺得自己就算沒有吃過藥,也能感到智商和情緒上某種萌萌噠的,他參與的只是輕裝追跡的任務,講求的是眼力和腳程,在不影響觀察能力的情況下,最低限度的負重。

至少在遇敵手上之後,他可以選擇流血過多而死還是逐漸失溫而死之間,做個選擇。至少在並入這只人馬,並且從最底層重新開始之前,他已經見過太多不同形態和征兆的死亡了。

一些忍受不了傷痛或是殘廢結果的同袍,甚至會選擇一種不那麽痛苦的自我了結方式。在同伴的幫助下,脫光衣物放到雪地裏去,靠寒冷來麻痹痛楚,如果沒有那麽快被凍死的話,還可以在回光返照式的溫暖和瀕危的幻覺中,稍稍回味一下,此生最美好的事物。

他得慶幸自己的手腳是完好的,只有點不影響激烈運動的皮外傷而已,所以做了某種意義上的逃兵幽北抓獲後,還能得以留用。

而那些傷殘之士,就只能與賣死力氣的夫役為伍的一條路可選了。但至少還有點活過這個冬天的可能性。

董平所屬的小戰團,正在這種滴水成冰的天氣下,頂風冒雪的進行某種狩獵,只是獵獲的不是因為饑餓或是人類活動的驚擾,而不得不走出山林遮護的普通野獸,而是全副武裝的兩腳同類而已。

作為站在萬物頂端的靈長類之首,可比任何憑借原始本能和經驗而生存進化的其他動物,更加危險也更加可怕。因為他們更擅長用各種工具和手段,進行非正常生存所需外,有組織有計劃的大規模殺戮殺戮。

因此,對付他們的,同樣也得是全副武裝到牙齒,並且有所訓練和嚴密組織的人類團體,而董平正是因為做過馬前探子,和遠伏斥候的經歷,才被從散兵團裏挑了過來,因此格外在乎這次機會。

要知道,正因為是探哨的經歷,讓他輕易避過了原本的遊哨和外圍警戒,做了一名不甚光彩的逃兵,然後因為下雪迷失了方向,又冷又餓的被如今的部隊巡騎,給重新抓住做了臨時的軍役,也因此有了一口熱湯飯。

雖然,經過清野堅壁後的畿內,已經一片殘敗,但是得益於人煙稠密的歷代過度開發,在南面和東面的合圍之間,還是有不少戰火影響較少的空白地區。

以及相應的漏網之魚——那些散落在新安、福昌、壽安、橫水等畿西諸縣,城邑、市鎮、村落之間的殘兵散卒。

一番耐心的尋獲,在腿腳都徹底失去知覺之前,董平總算找到了大團行跡的終點,一個半傾殘破的村子,以及在大白天裏,隱隱躍動的火光和淡淡升起的煙氣。

顯然,這是一個居留時間已經不短,並且有所布置和營建的隱藏據點,董平根據自己的判斷,謹慎的沒有靠近,而是拿出一副大號彈弓來,對著某處頗為可疑的雪團,將一枚石子彈射出去……

噗的一聲,石子打中了雪團上方的墻頭,頓時散落下一片積雪來,而雪團也動了起來,卻是一個頂著個特制架子,偽裝城靜物的人,他罵罵咧咧的搓著手,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只留下薄薄的一層,這才重新蹲伏了下去,變成一個不起眼的堆雪。

屏住呼吸的董平,這才緩緩起身,慢慢倒走著,在對方毫無察覺的情形下,一點點退走離開。

當戰鬥結束,這支戰鬥團隊重新撤了出來的時候,是帶著滿身新鮮血腥味,其中大多數是敵人,也少少量自己的,不過顯然都經過了妥當的處理。

有心算無心的突襲結果,是毋庸置疑的。更何況他們還擡來了一門小炮和一具轉輪細炮,以及一些能夠發出巨大聲響的大號爆竹,做出一副復數炮轟的假象,將他們從藏身之地裏驚嚇驅趕出來。

然後乘他們有些慌亂的聚在一起,從另一面用弓弩銃射大呼強攻,盡情打殺打亂,再從他們的退逃方向預伏白兵突入,最終毫無俘獲的盡殲了這至少一團的殘敵。

所謂的打草驚蛇、聲東擊西、虛張聲勢、最終一舉伏擊的一連串戰術組合拳實戰下來,對他們這只臨時變成的戰團,也是個不孝的考驗,所幸他們還是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