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7章 戰局(七)

當東線先行破城而入的大隊人馬,在陰郁的天光之下與趕來的各支守軍,塵煙滾滾的殊死鏖戰在洛都北郭一隅的時候。

我卻正在心情復雜的在北邙山下,觀看一場臨時的集體處刑。

隨著鼓聲中的令旗揮下,數排五花大綁跪伏在地上的人體,齊齊向前撲了下去,隨著咕嚕嚕滾落而凝固著各種表情的人頭,是血如泉湧的斷頸處,放射沾染而成的一團團扇狀紅色雪地。

之前我的部下曾經報告,他們在索敵和巡曳在過程中,遇到了為數不少,明顯來自前線的零散逃兵。

陸續捕獲了一些之後,我就決定將他們一並移交給北邙山下上清宮的友軍本陣,結果,雖然身為主帥的王都統不在營中,而在陣前督戰。但,對方的反應比我想的還要強烈,幾乎是大張旗鼓的在軍前處刑起來。

似乎是因為覺得被我的人馬,押送回這些逃兵,屬於某種友軍當前,被嚴重丟了臉子的緣故,對於逃兵的處置決定很快就下達了。

根據戰時軍中的授權,對這些逃兵的處置辦法只有一個,明典正刑斬首示眾。而作為前後的參與者,我也被格外邀請作為某種旁觀和見證。

然後,看著些逃兵,一批又一批被送上刑場,來感受東線那位王都統的某種態度和決心。

只是,其中好些受刑之徒,都是舉著殘缺不全或是光禿禿的手掌,比劃著自己潰爛缺損的耳鼻等處,哭求說著自己已然被戰地的冰雪凍成了傷殘廢缺,已對軍中沒有太大用處了,只求給條自生自滅的路子;

或是幹脆破罐破摔的要求給個痛快,只盼來生投個好人家。

我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又有些形意闌珊。

雖然我的部隊在防凍和取暖上早已有所準備,每天還都有用收集來的雪,搽試皮膚及手、足、指、趾、耳、鼻等體表裸露處的強制要求,但還是不可避免的在各種勤務之中,出現各種凍瘡和凍傷症狀,只是有相對嚴格的出入檢查和相互督促的連帶責任,因此這些症狀得以發現的及時,沒有變成影響戰鬥力的深度症狀而已。

畢竟冬將軍的威力和權能,可不是那麽好克服的,隨著持續的寒冷天氣,它還在緩慢而堅決的以各種顯而易見或是不為然縮減的方式,一點點的削弱和剝奪,我們這些以南方人為主的軍隊戰鬥力和士氣。

要知道,現在才入冬尚未多久,可還不是最冷的時候。

另一方面,則因為其中很多人的如此下場,都是我的命令間接造成,或者多少與之有關的。

不過,所謂慈不掌兵的道理,很快就壓下了我來自後世,不合時宜的某種道德觀殘余。

事實上就算我格外開恩放過他們,這後方大雪漫漫的寒凍原野也足以吞噬和消滅,任何毫無準備的人。

更別說度過淮河和長江這兩條被重兵把守的天塹,回到相對溫暖的南方去。

他們最有可能的結局,就是變成某具凍得硬邦邦的新路倒,或是淪為某種流竄求生而不停刷低人類下限的流匪盜賊團夥。

回來之後,我下了一個決定,在白馬寺的營地,留下作為前哨觀察部隊的少量騎兵之外,集體拔營回師到武牢關去。

既然不可能避免,那就眼不見為凈好了,更何況那裏還有完好的關城和齊備的軍營,可以讓我們比較不那麽難受的方式,度過這個有些艱難的冬天。

……

烽煙四起的洛都城中,一名北軍的將領,策馬飛馳過街道,穿過一道道臨時堆出來的工事和防壘。

最終風風火火的被招還到玉雞坊,正在負責重組戰線的副留守張叔夜身前。

“放火?”

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的張叔夜,因為激烈運動而泛紅的面孔,一下變得青白起來了。

他叫徐寧,官拜宏威將軍,乃是大內金槍班直的統領,也是派來與張叔夜搭夥的副手,算是頗為相的臨時搭档,但卻有些難以接受這種事實。

“沒錯就是放火……大元帥府的均令……”

滿臉難掩疲憊和憔悴色的張叔夜,波瀾不驚的道。

“不若,你以為之前,我讓你們勘測地形,沿線拆除的城坊是作甚用的……”

“僅僅是防止失火蔓延麽……”

“或者說,僅僅靠著那些街壘,就能暫且擋住突入城中的敵兵麽……”

“北郭東隅五十六坊,數百條街市,你拼勁全力能封堵上多少……”

很難想像這個輕而易舉就將,成千上萬人,連同身家性命付之一炬的命令,就是這位滿臉疲倦和滄桑的宿將口中,給說出來的。

“我們需要這場大火來……來組卻入城之敵……”

“為後方的重建戰線,爭取時間……”

“現在風向正好……”

“一切幹系有我一肩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