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戰局(四)

“九州神取流,志鳥村討取足下……”

一名頭戴缽卷,身著半身皮甲的倭兵頭目,側手舉刀對面做出某種邀戰之勢。

“高麗弈劍門徒紫霞狼,當取爾首級是也……”

一名身著綢布大衫的,亦排眾前出。

兩下高喊著,揮刀撩劍激烈的拼鬥在一起,頓然只剩下一團炫目的銀光交錯和乒乒作響的交擊格殺聲。

片刻之後,一連串爆豆聲響起,數杆喇叭銃和三眼銃,幾乎是將準備酣戰數十回合的紫霞狼,迎面給打翻在地,然後補上一刀徹底捅死在地上。

“這廝腦子有病麽……”

志鳥村有些不屑的抱怨道。

“居然在這戰陣中,玩什麽近身刀決……”

隨即志鳥村砍下對方的頭顱,如此高舉起來,大聲的歡呼道。

“敵羞,吾去脫他衣……”

卻冷不防被人從後腦狠狠抽了一掌,差點沒撲倒在屍體來個嘴啃泥的。

“給我說人話……”

“嗨……”

志鳥村,急忙轉過身來,卻發現是罵罵咧咧的總隊長黑島仁,不由低頭哈腰的道。

“志鳥桑……我們現在是國朝的軍卒……”

黑島仁繼續訓斥道。

“不是九州鄉下的泥腿子……”

“莫要再在戰陣中,做如此之舉了……”

“嗨……”

志鳥村有些羞愧的道。

“嗨……”

周圍一圈的人,都用更大的聲音回應道。

“就地掌嘴二十……”

黑島仁隨即宣布了對他的懲罰。然後就把噼裏啪啦的響亮抽打聲給拋在身後。

有人歡喜,自有悲傷,黑島仁很快撇到一個正在跪地嚎哭的身影。

“近藤……近藤你怎麽了……”

對方很是年輕只是因為營養不良而早早少白了頭,在他面前是一具被斬斷,而顯得血糊糊的人頭。

黑島仁依稀記得,記得他叫銀時,是四國坂田家的某個小莊頭,與河源崎人的遊女,野合留下的私生子,被舍在熊野山的天狗神社,而得以長大成年。

自小酷愛甜味,只是本土生計艱難,連果腹都很困難,為了能夠賺錢吃到更多的甜食,而毅然偷走神社裏唯一的傳世名刀“洞爺湖”,轉戰賣身在黑島仁的麾下,做了一名為錢斬人的拔刀義從。

而死去的這位黑島仁也認識,他叫近藤勛,則是某位當權公卿出放的家臣,曾經做過京都替貴家處刑的斬首人,只是因為本家倒台,而以相對犀利的刀術,流落到這些為錢賣命的義從裏。

因此,很是看不上銀時這種沒有見過什麽市面,表現的很容易滿足的,所謂“鄉下出身”的小武家。

在黑島家的義從中,一度沒少與之針鋒相對,但沒有想到這兩位之間,還有這種戰場間結成的,惺惺相惜的交情和過往。

雖然見多了別離和生死,但黑島仁不由有些嘆息起來,不由用力抓緊著腰踹的銃身,就像是撫摸這心愛女人的肌膚一般,給了他某種定心和安全的感覺。

因為,自從接觸了火器之後,他就覺得這種武器,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意志,或者說那位神奇的大人,所賜給自己這些扶桑藩的義從,有所改變命運的機遇和前程。

要知道扶桑藩的倭人,在諸多外藩義從之屬中,雖然素有悍勇忘死的名聲,但是因為受限於人種本身的,身材太過矮小,而爆發力和耐心都有限,因此,始終不能很好的使用,國朝制式的大弓強弩等威力犀利的遠射武器。

而長久以來,只能充作斥候、山伏乃至一波流的敢死隊和消耗性的肉搏炮灰,之類的次要角色,而更多時候則是吃苦耐勞的人形牲口而已。

但是有了這些相對輕便易攜的銃鐵就不一樣了,他們也可以在敵人所不及的距離外,進行殺傷和阻擊。

用多了才知道這些銃子的好處,輕便好攜,打起來也比弓弩隱蔽的多,不用伸出大半個身子去對準敵人,只要跟著口令和指示,對著大致方向扣發就是了。

而且,就算是最愚鈍的人,經過皮鞭和棍棒的反復提點和教育,也會掌握基本的操作使用步驟,只是所費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

無愧是軍中最宜結陣,而善守第一的武器。無論是正戰還是遭敵、突襲,都各有百般用處和戰術花樣。

想到這裏,黑島仁剛剛在嘴角笑出一線,卻有不免為另一幢煩心的事情,再次沉重的嘆了口氣。

隨著火器化的推廣,他們也因此有了,真正意義上的競爭對手——來自同屬藩外和輔助役出身的第七大隊。

與倭人為主的第九大隊一般,輔軍第七大隊,同樣是從原本三營的安東輔卒裏,挑選出來的射聲士,為骨幹組成的特色部隊。

相比那些被砍翻的新羅人,這些可是地道的安東歸化人和當地山民通婚,所留下的土生後裔,因此保持了某種山民的射獵技藝,以及屯堡組織的傳統遺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