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父與子

大爺的問話,讓曾六連忙開口回答道。

“少爺現在定是在學校用功!”

這倒不是曾六在為少爺開脫。他說的是事實,自從少爺來到了南京,每天不是在學校用功,就是家裏用功,手不釋卷的成天看書寫字。

聽到這個回答之後,心知曾六不會為兒子開脫的曾國藩只是隨意的點點頭,而後便對下人說道。

“帶我去他的房間!”

在進入兒子的房間後,曾國藩掃視了一下房間,在這個簡單的房間內有兩個書櫃,裏面擺滿了書籍,窗邊的書桌上,同樣也擺滿了各種書籍。

於是他便走了過去,從書桌上拿起一本書,一看封面,便是一陣頭大,書赫然是一本英文書,而且桌上還有數學之類的書籍,又檢查了一下書櫃,眉頭不由的微微一皺,書架上的書大都有翻閱的痕跡,但是至於經詩子集之類的書,卻絲毫未動。

這直接說明了問題——兒子在來南京後,在很大程度上便荒廢了學問,至少荒廢了一些他心中所認為的學問。

拿起桌上的一個筆記,只見上面用漢字標注著英語,再打開另一本筆記,上面記的則是算術,對於那些洋數字,現在曾國藩並不陌生,因為在降漢之後,那些下派的官員都是使用洋數填寫表格,與舊式官吏重以文章不同,那些官員更看重數字,這一點顯然是受府中的影響,甚至府裏經常要求官員不要“玩弄文字”。

看了一下兩本筆記,曾國藩的眉頭微皺,盡管從南京大學堂的設立上,他便知道這位皇上是不可能再用八股文章取士,但是並不意味著保持沉默,甚至命兒子報考南京大學堂的他對此沒有任何意見。

而且一直以來,曾國藩對兒子的學問文章都不太滿意,現在看到曾紀澤在學問文章上的荒廢,更是讓他心底湧起一陣不滿之意,但在不滿的同時,卻又有些無可奈何,在江西時,聽聞發生在湖南等地的事情,使得曾國藩很清楚,皇上對於西學是什麽態度。

在皇上全力支持西學的情況下,作為臣子的曾國藩自然不會討那個沒趣,久經宦海的他很清楚,對於臣子們來說,從來都是以皇上的意志為轉移,現在大家之所以沉默不語,不是因為大家贊同,而是所有人都不願意因此惹皇上不快,如果皇上稍微表現出對西學的不滿,那麽勢必會有一堆折子抨擊西學。

對於大臣們來說,沒有幾個大臣會冒得自己的性命危險去勸諫皇帝。更為會有人像個二百五似的在那裏堅持著什麽“正道”。更何誤解,誰說西洋不是正道?若是洋槍洋炮不是,正道那麽,他們是什麽?是歪門邪道。

所以,按照現在的這種發展趨勢,皇上對西學的興致只會越來越濃,甚至就是在皇宮之中,亦有一處供皇上研究西洋學問的所在。也正因如此,誰也不會去惹這個沒趣,大家都是聰明人。宦海沉浮多年的曾國藩同樣也知道這一點,可在面對這個現實的時候,他卻又不得不面對另一個無法回避的現實。

“難道名教學問當真會就此沒落嗎?”

曾國藩不無擔心的想到,心底這般想著,他又一次若有所思的看著兒子的筆記。曾經澤身上唯一令他滿意的是他的書法。紀澤從小好寫字,他也便有意在這方面加以引導。

十四歲離京時,曾紀澤已打下了紮實的基礎。後幾年雖不能當面一一指點,曾國藩也常在家信中耐心地向兒子傳授寫字的要訣,並時常要兒子寄字來由他批,後來曾家舉家到了南昌,曾國藩更是親自指點。兒子的字深得二王閫奧,端秀飄逸,時下大官員家裏的子弟,很少有幾個寫得出這樣好的字來。只是筆力不足,秀逸中缺乏剛勁之氣,正如他的為人一樣,這大概秉於母親的天性。

對於這一點,本就是書法大家的曾國藩知道無法改變。因此,他並不希望兒子今後當大官,尤其不能插手兵事,而在過去他甚至想過,倘若能中進士點翰林,謀一個校書衡文的清閑之職,做父親的就感到滿足了。

“亞美利加之法律……”

看著手中筆記中所記的文字,曾國藩的眉頭一皺,他知道紀澤將要報考的是“法律”專業。學以法律,難道將來自己的這個兒子準備當個訟棍嗎?

幾乎是一種本能,對於“法律”,曾國藩都是持以反感,熟讀史書的他很清楚所謂的“法”不過只是“用物”罷了,至於那句所謂的“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更不是出自於《商君書》,不過只是後人的“臆想”。

三千年來所謂的“法”,從來都是帝王的工具。至於重法的“衛鞅”《商君書》中也曾言:……太子犯法。“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將法太子。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