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離經叛道(三)(第2/2頁)

作為聖門子弟,郭嵩燾自然知道,聖人之學中原本並沒有“三綱五常”,所謂“三綱五常”是董仲舒加入的。

“從董仲舒為迎合漢武,加入‘三綱五常’的那天起,儒家就完全淪為王朝的工具,但是,秦朝二世而亡的教訓,卻使得歷朝歷代中原君主都非常清楚,‘愚民之道’只是一時之用,畢竟人不可能終身蒙蔽,就像秦國一統之後,便有‘天下苦秦久矣’之說。在漢武‘罷黜百家、獨遵儒家’之後,盡管儒家一點點的淪為了工具,雖說‘儒表法裏’本質沒有改變,但是儒家核心的‘有教無類,開化民智’卻仍然影響著民眾,加之當時的士大夫雖說願為君主驅使,但他們卻仍是聖門子弟,仍然堅守著‘有教無類,開化民智’的對門之根本,這也就造成了兩千多年來,中國歷代王朝皆在‘愚民’與‘開智’之間尋求某種平穩!”

對於漢王的這些觀點,郭嵩燾更多的是聽,若是沒有歐美遊歷的經驗,或許他會將漢王的這番話視為“大逆”之言,但是在歐美遊歷的三年,卻使得他能夠理解其中的關系。

或許商君之說旨在“愚民”,但是“民愚則易治”、“民弱國強、民強國弱”的道理卻是放之四海皆準,所謂的“刁民難理”,實際上,就是國弱的表現。如果官府沒有權威,或者權威總是受到百姓的挑戰,自然也就不可能國強。

實際上,在歐美國家,他看到的同樣也是“愚民”與“開智”之間尋求平衡,只不過相比之下,他們進行的更加隱晦,在歐美各國推行的教育之中,為學生樹立法律觀念,其實就用制度“愚民”,或者說用制度去約束人,從而令國家在某些方面對人處於強勢。

但關鍵在於兩者之間的平衡!

“儒家本身並沒有愚民政策,相反,還常常站在一般民眾立場上想問題。儒家提倡‘有教無類’,提倡開化民智,希望民眾‘有恒心,有恒產’,在儒家經典中根本沒有任何”愚民“政策。反而對於君主提出了更多的要求,甚至在看待個人犯罪時,也會反思是不是社會制度使他們做出這樣的事情。所以,儒家有自己獨立的思考,並不是站在統治者的角度看問題。這一點與法家截然不同,法家是占著君主的立場上為其出謀劃策。而在實際治國上,一味行以‘仁’顯然不能治國,一味施以‘霸’,亦會二世而亡,事實上,在治國上兩者是相輔相成的,這就有了後世的‘儒表法裏’,歷朝歷代都是如此,儒法並重。表面上是儒家‘仁義’,制度上卻是法家馭民霸術。也就是漢宣帝訓子的‘霸王道雜之’,也就是隨後兩千年的‘霸王道’的平衡!”

這一番解釋之後,朱宜鋒的唇角一揚,如果不是因為統治的需要,自己恐怕也不會懂得這一切,自己可許會和過去一樣,認為儒家誤國愚民。實際上這是因為,法家作為歷代王朝統治的核心,普通大眾接觸並不多,甚至無從接觸其“馭民之術”,因為那些的內容都是皇家秘不示人的“法寶”。

到了近代,無從接觸“馭民之道”之核心的尋常百姓,只能看到歷朝歷代宣揚的是儒家仁義道德,而發現其推行的不過只是“馭民之術”、“愚民之道”後,就會認為是儒家愚弄了百姓,實際上不過就是儒家是為法家的愚民思想背了黑鍋,而且大多數以為“儒家愚民”的人,根本就不懂儒家,自然也就不知道儒家的本質是“民本”,更不知儒家的核心是“開智”。

最終,近代的落後,使得儒家背負了“禍國殃民”的罪名,而給其扣上這一名義的人,卻壓根沒有看過四書五經,壓根不知道何為儒,不過只是人雲亦雲罷了。至於鼓吹法家者,壓根也沒有讀過《商君書》,更不知道法家的核心在於“弱民”、“愚民”,從而達到其“馭民”、“役民”、“虐民”,以謀所謂“國強”的本質。

“平衡之道,歷朝歷代皆是‘霸王道雜之’的儒法相平,且每每儒家王道總能占據上風,兩者相輔相成,方才有了史書中的漢唐之盛!但是這一切。”

提及那慘痛的歷史,朱宜鋒的臉上流露出發自內心的痛苦之色。

“最終卻完全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