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民心

白帆點點!

置身於江畔的堤壩上,那垂柳依依,隨風飄蕩。既可觀江上白帆,又可於堤上遊走,這百裏江堤既是於初冬,既能吸引他人來此遊玩。

“漸甫,你看這江堤……”

手指著連綿的石堤,周馥用感慨的語氣說道。

“長江、漢兩岸六百裏漢公堤,保武漢三鎮百年不慮水患,如此浩大之工程,歷時不過兩年,雇民夫三十萬……”

“漢公堤”這是三地百姓對三地江堤的稱謂,這沿江的數百堤壩與舊時的堤壩不同,其不僅僅是由夯土建成,其基面築石,比舊時的堤壩更為堅固,除此之外,其還設有多處行洪閘。

可以在洪水到來時,通過的行洪閘向三地的數百座湖泊行洪。從而減輕洪水對堤壩的壓力,實際上,武漢三鎮水利工程是中國第一個現代化的水利工程,其是由荷蘭水利工程師負責設計,並不僅僅只是打出築成一座堤壩,與舊時的堤壩在阻擋洪水的同時,切斷內湖與長江,從而達到圍湖造地的目的不同,這一工程不僅僅只是堵,同樣也考慮到疏。

而在這堤壩建成之後,因其壩上環境優美,而深得百姓喜愛,實際上這堤壩在最初修建時,就考慮到其另一個作用——公園,可以說於三地百姓而言,這“漢公堤”其實就是三地最大的公園。

“民夫三十萬,其中大半皆為北地難民,以工代賑,活民不下數十萬,百姓感漢公之恩,於三地設以生祠……”

而對於已經來到武昌的李鴻章來說,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到這裏,看著這石質的大堤,他的神情顯得有些復雜。

在江西的時候,他曾經聽到太多與朱宜鋒有關的描述,與那些逃往江西的湖廣士紳口中,其不過就是“短毛賊”。可也就是這個“短毛賊”在此戰亂之時,耗銀數百萬兩用於修建這功在千秋的江堤,從而保三鎮再無水患。

如此功業,雙豈是一般“逆賊”所立?

其它不說,單憑這份心思,既超過他人,即便是自己那個身在南昌的座師,不見得有此濟世安民之心,畢竟對於他們來說,眼下的當務之急,要麽是反以朝廷,要麽是平以亂賊,誰又會問及百姓?誰又會顧及百姓?

至於耗費數百萬兩銀子修建江堤,恐怕即便是在盛世之時,亦無官員修建,更何況是值此亂世?

“漢公造福於三鎮,實是千秋之功!”

盡管作為敵人,但李鴻章依然忍不住道出一句贊言。

“漸甫此言差矣!”

周馥搖了搖頭。

“漢公造福又豈止三鎮,方今鄂、湘、粵數千萬百姓,誰不受其恩澤?今時天下大亂,無論官匪為籌以軍餉,無不是對百姓極盡壓榨,且於百姓而言‘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可謂是深受戰亂之苦,如安徽、江西者更是生靈塗炭……”

作為皖南人的周馥之所以會逃到武昌,正是因為戰亂的影響,正是為了躲避官匪的相互撕殺。

“賊所過,盡殺剃發人,兵所經,殺盡蓄發人。漸甫,你告訴我百姓何罪盡遭如此屠虐?”

這一聲感嘆之後,周馥整個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的家鄉就處於戰火之中,若非如此,他又豈會逃到這裏。

“玉山,值此戰亂之時,這是在所難免之事。”

注意到好友的神情變化,李鴻章便出言安慰道,其實他們兩個人並不算是好友,只能說認識。當年兩人於安慶赴考時結識,關系也還算親近,而在此異鄉能夠見著熟人同鄉,用值此亂世,著實讓兩人感嘆,如此一來,兩人自然親近許多。

“漸甫此言差矣,非是在所難免,而是事在人為!”

周馥的手指著北方。

“今時我漢軍北伐,所行所為皆不負‘義’之名,所到之處,以軍糧賑濟難民,以錢餉雇傭民夫以維持百姓之生計,百姓無不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兵未至,百姓已聞我漢軍之義名……”

在周馥的話中,李鴻章的神情,顯得有些復雜。

“賊所過,盡殺剃發人,兵所經,殺盡蓄發人。”對此他並不陌生,甚至,他還是“殺盡蓄發人”的支持,為何要無論兵賊皆要“殺盡”,為的不過就是為了威懾百姓,令其不敢為賊為兵所用。

“百姓何罪盡遭如此屠虐!”

這質問落在李鴻章的耳中,他想到的自己的家鄉,現在那裏的百姓不也是如此?如若有朝一日官軍收以廬州,到時候難道也要“殺盡蓄發人”?

自然是了!

就像自己在江西主張“殺盡蓄發人”一般,換成其他人自然不可能對家鄉父老有絲毫同情之心。

而反觀義軍所作所為,確實不負“義”之名,即便是客居南昌的湖廣士紳,亦不曾指責其濫殺,實際上除了當初攻克武昌時,曾殺盡數千楚勇之外,便再無濫殺之徑。隨後他們非但沒有濫殺無辜,更多的是賑濟於戰亂中遭受損失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