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保守

“王闿運!”

於唇邊念著這個名字,朱宜鋒不禁有些驚訝,之所以會驚訝完全是因為知道這個人,準確的來說,知道這個人在郭嵩燾出使英國歸國後扮演的角色!

郭嵩燾是滿清的第一位外派公使。這樣的一份在後世看來非常重要的美差,在這個時代卻曾卻引動了天下士紳階層的痛詆。郭嵩燾本人為此被他的湖南老鄉咒罵攻擊,在不滿郭嵩燾的湘籍知識分子中,其中又以著名學者、詩人王闿運為突出,甚至有傳言說其曾做一個對子漫罵他。

“出乎其類,拔乎其萃,不容於堯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

盡管於王闿運的《湘綺樓日記》中所載,這個對子並非其所做,但於書中王氏對郭嵩燾的譏誚,卻不絕於書。當年王闿運嘲笑郭嵩燾,當然是信心滿滿,自以為真理在握的。可誰曾想卻終為歷史所嘲笑。

這樣的一個人居然會主動要求隨團出洋!

歷史上,郭嵩燾啟程前,也就是這個王闿運曾囑托他用孔子、老子的政治思想,規勸英國“走上正道”——“該國海島荒遠,自禹墨之後,更無一經書文儒照耀其地……誠得通人,開其蔽誤,告以聖道,然後教之以人世之大法,與切己之先務,因其技巧,以課農桑,則炮無所施,船無往來,崇本抑末,商賈不行,老死不相往來,而天下太平,則誠不虛此行。”

這位“王大儒”該不是想到英國去“規勸”其走向正道吧?

不過在這個名士們還停留在“聞洋人之長便怒、聞洋人之短則喜”的認識水平中,如王闿運這樣的“才子”出洋,總歸不是壞事,至少能讓其睜眼看看這世界到底如何。

“不過,這王闿運該不會成為另一個‘劉錫鴻’吧!”

“雲仙,你確實要他隨你一起出洋嗎?”

看著郭嵩燾,朱宜鋒再次詢問道,盡管作為大都督,在督府設制之後,他便已經將權力下放給各部、司,若非是看到王闿運的名字,他亦不會插手此事。

“大都督,此子雖是年青,亦未曾與學習洋文,可其亦是極為聰穎且頗具才學之人,正是隨訪之最恰當人選!”

郭嵩燾的解釋讓朱宜鋒頗以為然的點點頭,盯著面前這位自己派出的“大使”,他的心底又浮現出了一個曾經看過的寓言。

“雲仙!此去西洋豈止萬裏,本督無以相贈,唯以一個故事相送吧!”

那是一個關於先驅者的寓言,或許,沒有比這則寓言更合適的故事了。

“這個故事說,於某處山谷裏人們年復一年地過著封閉的生活,沒有人相信在山谷外面還會有一個更加精彩的世界。守舊的老人們只讓大家學習祖先的東西,拒絕任何外向性的探索。終於,一位先驅者披荊斬棘達到了外部世界,並趕回來告訴山谷裏的人外面世界的富饒和美麗。但他卻被當成了大逆不道的騙子,被人們用石頭砸死了。若幹年後,山谷裏爆發了饑荒,大家才沿著先驅者指引的路徑來到了山谷外面的世界。當他們意識到先驅者是正確的,想回到山谷尋找先驅者的遺體時,屍體卻已蕩然無存。於是,他們只好為他立了一塊石碑以示紀念。”

聽完這個故事之後,郭嵩燾的方臉上,所有表情都於此時凝固住了。黑黑的眉毛下面,銳利的眼神,一霎也不霎的看著大都督的臉。

到了最後,郭嵩燾突然一笑。神情肅穆的站起身來,然後後退舉手齊眉,深深一揖下來。

“多謝漢督以此言生挽臣下……如果臣能為此先驅之人。郭某……此生又何憾了。”

對於郭嵩燾的舉動,朱宜鋒也只是肅然還揖。

“雲仙,若你現在後悔,還來得急!”

看著義無反顧的郭嵩燾,朱宜鋒突然有些不舍地說道。

“大都督,這西洋臣下定是要去的,再則……”

話語稍頓,迎著大都督的目光,郭嵩燾突然咧嘴笑道。

“以臣下看來,這可是份美差,非但可見識西洋之風景人物,亦可得大都督之賞識,若得以漢督之賞識,又焉有性命之憂?”

若得以漢督之賞識,又焉有性命之憂!

郭嵩燾的話似雷鳴般的在朱宜鋒耳邊響起,在這一瞬間,許多不曾明白的事物,突的一下全都明白了過來!

在這一瞬間,他終於明白了為何巖倉使節團注定能夠開啟日本的明治維新之門,須知在當時的日本天皇可是靠著“倒幕派”以“尊王攘夷”為綱領,斥責幕府的開國行為是違背天皇意志的悖逆行為,發動的倒幕。後來明治的開國之舉,在攘夷派看來,無疑背叛了以往道路,不止要討伐夷狄,更要追究政府的責任。而這直接導致了後來的“西南戰爭”。西南戰爭可以被視為日本開國時保守勢力的最後一次反撲,由此可見其保守派思想之頑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