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說服

暮色漸濃,而督府的守衛安靜得站在夜色之中,好似雕像般高大,只有那槍頭的刺刀,在月色下發出清冷的光,給這沉沉夜幕增添了唯一的閃亮。

來到督府內裏的一處小院,張亮站在院門外,他仔細聽了一下裏面也沒有動靜,不過那院中卻依然亮著燈,瞧著燈光傳來的房間,他的唇上是一抹淡到再淡的笑容,便走了進去。

走到院子裏,書房之內不聞人語,輕微均勻的翻書聲,時而隔窗傳出,先是敲了下門,然後張亮基便走了進去。

“儒齋,好興致啊!”

正在看書的駱秉章一聽話聲,擡頭看著訪客,面上卻無任何波瀾。

“你來了!”

他的話中既無喜意,亦無惱色,整個人都顯得很是平靜。

在這些日子裏有不少曾經的故人前來拜訪過他,而最終他們只有一個目的——遊說他歸順漢督。初時他還曾拒絕,到後來他幹脆便是不予理會,直接裝聾作啞起來。

現在,終於來了這麽一位“大人物”!

在那所謂的漢督府中,恐怕沒有比張亮基更顯赫的大人物了,這可是曾經的湖廣總督,是他駱秉章的頂頭上司,在得知其降逆時,駱秉章只當是逆賊蠱惑之言。可最終,張亮基降賊的消息卻通過其它人的言語得到了證實。

現在,看著穿著一襲儒袍的張亮基,駱秉章再也不需要懷疑了,不過他的神情雖是平靜,但是言語中的不敬,卻表明了他的態度。

“儒齋,你定是覺得我張亮基毫無骨氣吧!”

張亮基徑直坐到駱秉章的對面,又看了一眼周圍。

“當初,亮基被囚於大牢又豈止數月,其間遭受磨難又豈是他人所知?”

不待張亮基說完,駱秉章便冷哼一聲。

“憑此便為爾降賊之理?爾又有何顏目對以君王?”

“君王?”

駱秉章的話換來的卻是張亮基搖頭。

“儒齋所指的可是京師紫禁城中的胡酋?”

“你居然……”

一句“胡酋”傳入耳中,卻使得駱秉章猛然睜大眼睛,先是厲問一聲,而後又冷笑道。

“當初你張亮基不亦曾感其恩,領其旨嘛?今日居然如此,如此可見爾之人品!”

帶著冷笑的質問可謂是入骨三分,但張亮基卻是不以為意的搖頭說道。

“他日,亮基未曾尋得真君,自然不得不如此,今時,既然亮基已尋得我中華之真主,又豈會再行認賊作父之事!”

張亮基的這一聲自辯換來的是駱秉章的一陣大笑,在大笑之余,其更是說道。

“哼哼,於你張亮基眼中,莫非這逆賊便是所謂的真……?”

那話還未說完,駱秉章就被因張亮基的舉動而生生打斷了,只見其徑直拿起桌上的筆紙,沾墨於紙上寫下了幾個字。

“順道宜……”

看著其於紙上寫出的這幾個字,駱秉章的眉頭微微一挑,有些不解的看著張亮基。

“火土金水木!”

若是換成其它人或許不知道張亮基在說什麽,但對於寒窗苦圖三十余年的駱秉章來說,他自然知道張亮基在說什麽,他說的是前朝皇家的輩份。

“哼哼,本就是無稽之談,靖難之後又焉此支存世!”

雖是本朝之官,但對於駱秉章來說,於前朝之事卻極為了解。

“那儒齋可曾記得史書中所載的‘建庶人’!”

“建庶人!”

詫異的睜大眼睛,盡管“建庶人”於明史中所載不過數十字,但這被稱為“建庶人”的朱文圭,確實是前朝建文帝的後人,其兩歲被幽禁於中都廣安宮,直到五十六七歲方才被放出。

“有天命者,任自為之。”

在駱秉章的驚訝中,張亮基又道出了前朝英宗釋建庶人時言道的話語。其實最初他亦未曾將朱宜鋒與建庶人,更未曾將其與前朝聯系在一起,因為他本人亦未曾將此聯系在一起,他之所以會提及此事,全是因為胡林翼當初於嶽州城下與其的徹夜長談。

也就是在嶽州城下,胡林翼羅列了數個人名,那是漢督朱家先祖的姓名,也就是在那些姓名中,他發現了一個詭奇之處。

“朱勝齊、朱勝東、朱順燦、朱順西、朱道明,朱道埠、朱宜鋒、朱宜濤……”

詫異的看著紙上的羅列的姓名,駱秉章隱隱的猜出了一些事來。

“這些……”

“你看這些字……”

將“齊”、“西”、“明”、“濤”皆換成另一通音或近音字之後,駱秉章立即看懂了一切,他驚詫的看著紙上的姓名。

“朱三即王士元,著淩遲處死。伊子……俱著立斬。”

在駱秉章的詫異中,張亮基道出了“康熙四十五年的朱三太子案”,然後頗是語重地說道。

“當年清兵入關後,各地明皇室幾被誅殺凈盡,僥幸逃脫者,無不是隱姓埋名,漢督祖上為求自保,雖不曾易名更姓,雖遵祖訓,卻又不得不謹慎對之,其沿用皇明之輩份,但其名卻借以通假字,如漢督之父,諱朱道明,漢督諱朱宜鋒,如此錯輩通假自不為外界所警,如漢督二叔者,雖為朱道埠,而其子卻為朱宜濤通假‘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