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就在那天的淩晨,三點不到,日本人襲擊了珍珠港。而數周前日本人在上海及周邊地區的人員增加以及戰備活動引發了恐慌和猜疑,很多人因此離開上海。但是,艾爾.韋利留下了,他和他的樂隊夥伴們先是被拘禁在浦東,後來又轉移到濰縣集中營。無論在哪裏,他們都設法組織樂隊,人手不夠時,一人演奏多種樂器。可是,他們中有人沒能熬過去,韋利的鋼琴師F.C.斯托弗就死在了集中營裏。有傳言說,韋利的手被人剁掉了,不過,有資料顯示,他在戰後一直生活在美國,至少活到了一九六四年,在郵政局以及房地產公司幹過。巴克.克萊頓在戰爭爆發之前就回到了美國,和貝西伯爵有過合作,他把在上海的經歷寫進了他的個人回憶錄。泰迪.韋瑟福德的管弦樂隊繼續在二戰時期的亞洲巡回演出,一九四六年,在加爾各答,他最後死於傷寒。在戰爭時期,阿龍.阿甫夏洛穆夫一直安安靜靜地生活在上海,後來,他移居美國,和他的兒子、作曲家兼指揮家雅各布.阿甫夏洛穆夫定居在俄勒岡州的波特蘭市。

因為孔祥熙、孫科以及其他國民黨高層的努力,一項猶太人的解救計劃幾乎就要成功,按計劃,十萬猶太人將會在雲南安家。大衛之劍聯盟的確派出了意大利籍猶太人阿姆萊托.梵斯派和朝鮮流亡革命家安恭根,給重慶運送現金和金條,但是他們都被殺害了。不久,迫於來自於柏林的壓力,蔣介石否決了這項計劃。而我們現在只能想象,如果一九三九年這十萬猶太人在如今的中緬邊境上安居下來,會有怎樣的結果。而現在,這個計劃只是歷史中的一個小小裝飾音符,淹沒於歷史的塵埃之中,這本書,將翻動陳年的記憶。

在上海的兩萬五千名猶太人躲過了一劫,他們中的很多人,是被駐維也納總領事何鳳山解救出來的,他所簽發的數千份寶貴的簽證中,很多是給家庭的。在一份上海猶太難民名冊中,記錄了這批難民的原住城市,證實他們中有大批人員來自於維也納。何鳳山死於舊金山,享年九十六。在以色列,他被授予義人稱號。

日本人投降後,杜月笙回到過上海,但是,他的健康和他的權力都已走下坡路。一九四八年,他娶了第五任夫人,京劇演員孟小冬。一九四九年五月,當他最後一次離開上海時,身邊有孟小冬和他的第四任夫人。

孔祥熙隨國民黨退避台灣,之後定居美國,死於一九六七年。

一九四一年四月,八百勇士的將領謝晉元被漢奸暗殺。十萬上海民眾自發悼念活動。

還有其他真實的歷史人物,本書都盡可能地復原,他們中包括花旗阿根、老火鴉、大路易斯.理查德森、朱力耶.漢森 、多蘭一家、赫爾.阿克曼、施瓦茲、申戈爾德、李滋羅斯爵士、戴笠、喬伊.荷馬、艾爾.韋斯特、雷金納德.瓊斯、土肥原賢二、柴田彌一郎,還有張小姐——那位懷了宋子文的孩子,被殺死的舞女。森岡大將是個虛構的人物,但是,他的原型在上海時,的確頂住德國人的壓力,拒絕殺害兩萬五千名猶太難民。

《夜上海》幾乎完全基於史實,書中出現的眾多人物都是確有其人,不過,值得注意的是,小說中的兩個細節是在歷史記錄的基礎上有所改動。其一,約瑟夫.梅辛格來到上海,執行消滅猶太的終極計劃,時間是在一九四二年的七月,而不是一九四一年十一月。其二,在上海灘,青幫的勢力範圍非常之大,觸角伸及販賣毒品、賭博、賣淫、走私、向商號收取保護費等等方面,不過,在上世紀三十年代的上海,他們對俱樂部樂隊的控制程度,也許沒有書中表現得那麽大。

宋玉花關進監獄的那些年,對於很多中國人,尤其是對有海外關系的中國人來說,是噩夢般的歲月。這一段歷史,離我們故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宋玉花最初對革命事業的樂觀的熱情,在經歷了反右運動、大躍進、大饑荒和“文化大革命”之後,或許會被澆滅。不過,在一九七六年之後的數十年間,中國再一次向世界打開大門,像宋玉花這樣的人們有能重新找回屬於自己的生活。當然,磨難雖然過去,傷痛卻難以忘懷。書中提到她在監獄中所受到的折磨,源於一個真實故事,它是數十年前我在中國時,從美國人李敦白(Sidney Rittenberg)那裏聽來的。李敦白早年來到中國,一九四九年以後繼續留下來,在“文革”期間,他被關進監獄。在獄中,他受盡折磨,其中的一種折磨就是好幾年不許翻身。

當然,杜月笙並沒有一個叫宋玉花的契傭,也沒有一個叫林鳴的私生子。不過,他的確認為像爵士樂這種西方音樂,對中國是有害無益的。在這一點上,共產黨的觀點也是一樣,並導致了此後近三十年對西方音樂的抵制。在夏蓮坊,引發了日本人突襲的《義勇軍進行曲》,現在已經成為中國的國歌。上海,在時間長河中,不斷改變。但是,她的經典形象,依然是夜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