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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瑩繼承的商號中,距安吳堡最遠的是藏北草原的茶莊分號。她成為安吳堡主子後,由於集中精力處理江南逆叛和四川內亂,安內攘外,根本無暇過問分散於迪化、蘭州、西寧、銀川和藏北專事經營茶葉生意的各個分號。初步安定了內部,化解了糾紛,吳氏家族一分為五後不久,從藏北突然傳來一封告急信函,信是藏北茶莊分號大掌櫃趙道格爾親筆手書,經過兩個月零一天時間才送進安吳堡的。

周瑩看完趙道格爾告急信函,一分鐘沒停,便召來了駱榮、房中書、王堅等親信,共同研究如何處理藏北茶莊分號遇到的問題。

趙道格爾和藏北茶莊分號由於道路遙遠,信息閉塞,對安吳堡近五年內發生的變故可謂一無所知,故信是寫給吳尉文的。近五年來,趙道格爾曾幾次想到安吳堡一行,都因妻子臥病在床而未能成行,每年他只好將上繳安吳堡利銀,假手成都川花總號轉呈。當市場變化波及茶市,茶葉經營在價格上連連下挫,跌至谷底的時候,他再也坐不住了,想派人東上,又擔心路上發生問題,最後趁馬幫赴陜,才托馬幫把信帶進安吳堡。

一石激起千層浪。就在周瑩召來自己手下,研究如何解決藏北茶莊分號的問題時,川北、蘭州、西寧、銀川等地分號,也先後傳來信息:茶葉的價格一日三變。

周瑩坐不住了,急如熱鍋螞蟻般問駱榮:“駱叔,老爺在世時,是咋樣處理這種問題的?”

駱榮說:“老爺在世時,從沒遇到過茶葉行情如此大的波動,個別品種上升下浮是常事,由各商號根據當地行情,酌情處理。”

房中書道:“茶葉價格小幅波動不影響大局,這次茶葉市場行情變化,我看來勢洶湧,處理不當,必將影響全局,我們是得早做思想準備,以免臨陣亂了手腳。”

王堅笑道:“房叔的話等於沒說,咱們半夜聚到一塊為啥?商量對策呀。”

周瑩也忍不住說:“咋答復趙道格爾的信呢?”

駱榮說:“給藏北寫信是遠水救不了急火。我看先不急於給趙道格爾回信,即便回信,快也得兩個半月才能送到他手裏,到時候,就是一百座茶山怕也會被火燒成灰了!”

王堅說道:“駱叔的話有道理。這次茶葉價格下跌絕非小事,我們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找到解決的辦法,若順其自然,咱安吳堡危矣!”

周瑩一時也想不出解決問題的好辦法,揮揮手說:“大家先回去吧。”

人散了,王堅並沒有走,周瑩瞅了他一眼說:“你有啥想法說出來,不要打啞謎了。”

王堅笑道:“我在你面前打啞謎做啥?我只是怕說出來,駱叔、房叔兩個老頭兒反對,才等他們走了再說給你。”

周瑩坐下來說:“行啦,別繞彎子了,趕緊說吧。”

王堅道:“眼下茶葉行情一日多變,是近十年來少有的,我雖對茶葉市場行情知之甚少,但依我看,滯銷的主要原因,不外是市場太過飽和,自然也會存在人為原因。如果原因找不到,便盲目而動,只能把事情搞得更糟,所以,我認為咱們不妨先對茶葉市場做番了解研究,找出病因,心裏有了數,對策也就找到了。”

周瑩說:“你這辦法怕遠水解不了近渴,盆水潑不滅大火。”

王堅說:“枯水而為,亦不足取。做買賣,盈虧是一種必然,只要能控制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就行,少奶奶對此無須太過苛求為上。”

周瑩說:“你看讓誰去做市場調查?”

王堅說:“我給少奶奶推薦一個人。”

周瑩問:“誰?”

王堅說:“岐山鄧監堂。”

周瑩一驚:“鄧監堂,他能答應我的聘請嗎?他可是咱關中出了名的心高氣傲之人呀!”

王堅說:“少奶奶只要心誠,就能把鄧監堂請進安吳堡來,讓他為少奶奶出謀劃策。”

周瑩說:“據我所知,鄧監堂自和馬合盛競爭失敗後,就一直閉門不出,曲高和寡苦了他,也害得他舉目無朋。眼下,我若去請他出山,他要給我吃閉門羹咋辦?”

王堅笑道:“心誠則靈,少奶奶心誠了,還怕鄧監堂不動心?”

周瑩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說:“你的話有理,讓我考慮考慮再做決定。”

王堅退出房門走了,周瑩坐在燈下,想過來思過去,足足想到四更天,才一拍桌子自言自語道:“我就去會會鄧監堂這位傲氣十足的奇人,我倒要看看,他是九頭十八臂的神仙,還是三頭六臂的狂人。”

第二天天剛亮,周瑩便起了床,和王堅一道,在四名保鏢保護下,跨上坐騎奔向岐山。

鄧監堂家在岐山城外數裏遠的一片塬坳中,一座高房大院成為他閑居的福地洞天,因為他的老婆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家中丫鬟、仆從一應俱全。自與陜西大茶商馬合盛對著幹,爭奪茶行老大失敗後,一直杜門謝客。周瑩的突然出現,著實令他大吃一驚,因為在他心目中,周瑩作為安吳堡少主,實在是嫩了點,要想管好安吳堡那一攤子,絕非說話般輕松。再說,一個小寡婦,若成年累月在人前拋頭露面,難免惹是生非,鬧出說不完道不盡的閑言碎語甚至緋聞來。一旦如此,她又能在生意場上做出什麽令人心服口服的大事來?所以,在把周瑩一行讓進堂房坐定後,開口便說:“少夫人是不是進錯了門?我鄧監堂和令公曾有過幾次交往,但從未與少夫人謀過面,少夫人突然到寒舍造訪,究竟不知為了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