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

菲利蒙擔任副院長並不比戈德溫強到哪裏去。他被經營修道院產業的挑戰壓倒了。凱瑞絲在擔任執行副院長期間,開列了修士們主要財源的清單:

一、租金;

二、(十戶區的)商業及手工業分紅;

三、未租出土地的農業收益;

四、磨面坊及其他工業磨坊的利潤;

五、水面過路費和地面售魚分紅;

六、市場的攤位費;

七、審判程序收益——法庭的訴訟費及罰金;

八、來自朝聖者及其他人的虔誠贈助;

九、出售書籍、聖水、蠟燭等的收益。

她把這一清單給了菲利蒙,他卻擲還給她,如同受到了羞辱。戈德溫只在這一點上勝過菲利蒙:他表面總會做得周全,他會感激她,然後不動聲色地將她的清單丟在一旁。

在女修道院,她已推行了一種新的記賬方法,那是她幫她父親做生意時從博納文圖拉·卡羅利那裏學到的,如今引了進來。老辦法只是簡單地在羊皮紙上記下每一筆交易的簡目,以便於翻閱查對。意大利體系則是在左側記載收入,而在右側記下支出,在頁末寫下總計。收支總數的差額表明了盈虧。瓊姐妹熱情地接受了這種方法,但當她主動向菲利蒙講解時,卻被草率地拒絕了。他認為別人的主動幫助,是對他的能力的侮辱。

他只有一種天賦,和戈德溫如出一轍:有本事擺布他人。他精明地排除新來的修士,把思想新穎的醫生奧斯丁兄弟和另兩名聰明的青年打發到林中聖約翰修道院去,那裏遠處偏僻之地,無法挑戰他的權威。

然而,菲利蒙如今成了主教的麻煩。亨利既然任命了他,就只好同他打交道。鎮子已經獨立了,而凱瑞絲有了她的新醫院。

醫院將在聖靈降臨節那天由主教奉獻,那一天總是在復活節的七個星期之後。在那之前,凱瑞絲把她的設備及供應搬進了新藥房。裏面有寬松的地面供兩個人坐在板凳上備藥,還能容下第三個人坐在寫字台邊。

凱瑞絲在配制一份催眠劑,烏娜在研磨幹藥草,一個名叫格麗塔的見習修女在抄寫凱瑞絲的著作,這時一個見習修士擡著一個小櫥櫃走了進來。他叫喬西亞,是個十幾歲的男孩,人們都習慣稱他為喬西。他來到三名女性跟前,顯得很尷尬。“我把這個放哪兒?”他問。

凱瑞絲看著他。“那是什麽?”

“一個櫥櫃。”

“我能看出來。”她耐心地說。某個人學會了讀和寫,不幸的是,並不能使他聰明。“這櫥櫃裏裝的什麽?”

“書。”

“你幹嗎給我搬來一櫥櫃書呢?”

“我是奉命行事。”他過了一會兒意識到,這樣的回答並沒有提供充分的信息,便補充說,“是塞姆兄弟說的。”

凱瑞絲揚起了眉毛。“是塞姆當禮物送給我這些書的嗎?”她打開了櫥櫃。

喬西避而沒答這個問題就溜走了。

這些書全是醫學課本,都是用拉丁文寫的。凱瑞絲從頭到底翻了一遍。都是經典著作:阿維森納的《醫典》,希波克拉底的《飲食與衛生》,蓋倫的《論醫學分類》和艾薩克·朱迪亞烏斯所著的《尿》。全都是寫於三百多年以前的著作。

喬西抱著另一個櫥櫃又回來了。

“這又是什麽?”凱瑞絲問。

“醫療器械。塞姆兄弟說不許你動。他會來把這些東西放在適當的地方的。”

凱瑞絲驚愕了。“塞姆想把他的書和器械放到這裏?他打算在這兒工作嗎?”

喬西當然對塞姆的意圖一無所知。

沒等凱瑞絲再說什麽,塞姆就由菲利蒙陪著來了。塞姆跟著就四下看了看房間,二話不說,就動手打開他的東西。他把凱瑞絲的一些容器從一個架子上取下來,把他的書擺上去。他取出割開靜脈的幾把利刃和用來檢查尿樣的水滴形的玻璃瓶。

凱瑞絲不溫不火地說:“你是不是打算在這醫院裏待很長時間,塞姆兄弟?”

菲利蒙顯然已經料到這個意味深長的問題,便替他作答了。“還能在哪兒呢?”他說。他的腔調中含著怒氣,好像凱瑞絲已經向他挑戰了。“這裏是醫院,難道不是嗎?而塞姆是這修道院裏唯一的醫生。人們要是不找他,誰給看病呢?”

刹那間,藥房似乎是不那麽寬敞了。

凱瑞絲什麽還都沒說,一個陌生人進來了。“托馬斯兄弟要我來這裏,”他說,“我是藥劑師喬納斯,從倫敦來的。”

這位生客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身穿繡花外衣,頭戴一頂毛皮帽。凱瑞絲注意到他常掛著的笑容和可親的舉止,便猜測他是以售貨為生的。他握了手,然後打量著房間,明顯贊許地朝凱瑞絲擺放整齊、貼了標簽的瓶瓶罐罐點著頭。“太了不起了,”他說,“我在倫敦之外,從來沒見過這麽井井有條的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