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裏姆林宮的政治鬥爭與“和平共處”,1953~1957(第4/18頁)

赫魯曉夫對主席團在奧地利問題上的爭論作了十分詳細的說明。他說,莫洛托夫荒唐地認為奧地利可能會再次被西德吞並,因而堅持要求蘇聯必須保留讓自己的軍隊再次進駐奧地利的權利。南斯拉夫問題觸及蘇聯冷戰觀的意識形態內核。克裏姆林宮決定承認南斯拉夫是“真正社會主義的”,這就意味著斯大林的政策是錯誤的,莫斯科在領導共產主義陣營方面的絕對權威是可以被質疑的。莫洛托夫認為,這樣做會使世界共產主義運動和蘇聯的至高無上的地位遭遇危險的滑坡。他的主要論點是,南斯拉夫版的“民族取向的社會主義”可能會傳染給其他共產黨。莫洛托夫警告說,這將會使莫斯科失去對波蘭和其他東歐國家的控制。

赫魯曉夫及其盟友聲稱,莫洛托夫反對與南斯拉夫和好,證明了這位外交部部長的冥頑不化,沒有理解蘇聯的安全利益。布爾加寧告訴大會說,南斯拉夫重回蘇聯集團,將使蘇聯的陸、海軍在亞得裏亞海獲得非常有利的位置。到那時,蘇聯軍隊就能夠威脅到包括蘇伊士運河在內的“英美軍隊的重要交通線”。赫魯曉夫進一步肯定了這些看法。

在全會之前,蘇聯領導人是把1948年的蘇南分裂歸咎於“貝利亞和阿巴庫莫夫幫”[維克托·阿巴庫莫夫(Viktor Abakumov)是“間諜死神”和國家安全部的首腦]。但是在全會期間,赫魯曉夫突然又說,蘇南分裂的責任“在於斯大林和莫洛托夫”。下面是一段非常直接的對話:

莫洛托夫:真新鮮。我們是代表中央委員會在[給南斯拉夫人的]信上簽字的。

赫魯曉夫:沒有經過中央委員會。

莫洛托夫:這不是真的。

赫魯曉夫:這絕對是真的。

莫洛托夫:現在你可以說說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赫魯曉夫:我是主席團成員,但當時沒人征求過我的意見。

赫魯曉夫告訴代表們,與南斯拉夫的分裂只是斯大林和莫洛托夫在1945年後犯下的一連串嚴重的錯誤之一。第一書記還作了一個驚人的暗示:這些錯誤有可能是引發冷戰的原因之一。“我們發動了朝鮮戰爭,到現在還要收拾殘局。”“當初誰需要那場戰爭呢?”赫魯曉夫反問道。這句信口說出的帶刺的話非常具有煽動性,所以在刊發的全會文字記錄中被刪去了。

莫洛托夫在此次全會上失去了在外交事務上的權威地位,盡管他的外交部部長職務一直保留到1956年6月。從現在起,國務活動家老大的衣缽就傳給了赫魯曉夫。對於這個新的角色,他暫時還沒有把握,因而還需要與他人一起分擔責任。參加1955年7月日內瓦四國峰會的代表團成員有:作為正式領導人的布爾加寧、赫魯曉夫、莫洛托夫和朱可夫。他們在公開場合的表現,好像是一群相互平等的人。不過,艾森豪威爾和其他西方政治家很快就發現,赫魯曉夫才是真正的首領。從現在起,他們知道西方該與克裏姆林宮中的誰進行對話了。

“新對外政策”

克裏姆林宮的寡頭們沿用了斯大林看問題的方式。他們也像斯大林一樣,感到在與美國的關系中處於劣勢,不安全;而美國人也在利用他們的有利地位,不停地在蘇聯周圍建立軍事基地,扶植親美政權[例如,1953年8月,伊朗發生政變,推翻了穆罕默德·摩薩台(Mohammad Mossadeq)博士的政權]。他們也清楚,約翰·福斯特·杜勒斯希望,在斯大林死後,只要不斷地對蘇聯施壓,蘇聯對中歐國家的統治就會瓦解。特羅揚諾夫斯基回憶說,“赫魯曉夫總是害怕美國會在世界上的某個地區迫使蘇聯及其盟友後退”。

與此同時,各位新領導人也從各自的觀察中得出了不同的結論。赫魯曉夫、莫洛托夫、馬林科夫和其他寡頭都承認了目空一切的斯大林不可能承認的東西。從封鎖柏林到朝鮮戰爭,蘇聯的政策在西歐人當中制造了對蘇聯發動閃電戰的恐懼,因而為北約的成立奠定了基礎。現在,蘇聯的各位領導人想要消除這一基礎,減少在西歐中產階級中存在的反蘇的恐懼情緒,並鼓動北約成員國內部的反戰力量。

由於莫洛托夫在1954年的外交失敗,克裏姆林宮對蘇聯的國際行為進行了反思。在由共產黨人和戴高樂主義者組成的法國議會多數派挫敗了“歐洲軍隊”(歐洲防務共同體)計劃之後,北約各國於1954年11月23日在巴黎達成一致,接納西德作為新成員國。這就把西德與西方同盟牢牢地綁在了一起。對克裏姆林宮的領導層而言,顯然需要在歐洲采取新的對外政策。從中央總務部部長弗拉基米爾·馬林(Vladimir Malin)對克裏姆林宮的討論所做的不完全記錄來看,領導集體之所以推出新對外政策,起初是專門為了糾正斯大林的錯誤方針。不過,它在後來的勢頭越來越猛,有了自己的理論基礎。資深外交官安德烈·亞歷山德羅夫-阿根托夫(Andrei Alexandrov-Agentov)回憶說,赫魯曉夫、米高揚和馬林科夫是“修正對外政策上的斯大林主義傳統、為解決新的世界問題開創某種意義的新路徑的發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