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阿蓮娜整個冬天都在生病。

她每夜都睡得不好,只能裹著她的鬥篷,躺在阿爾弗雷德床腳的地面上;而白天她則困乏無力,成天打不起精神。她經常感到惡心,因此吃得很少,盡管如此,她卻像是增加了體重,她確定自己的乳房和臀部變大了,腰也粗了。

她是該做阿爾弗雷德的家務的,不過,瑪莎實際上做了大部分的事情。他們三人一起在一個湊湊合合的家庭中住著。瑪莎從來不喜歡她哥哥,而阿蓮娜如今也特別討厭他,因此,他盡可能不在家待著就毫不奇怪了。白天他在工地上班,晚上則消磨在酒館裏。瑪莎和阿蓮娜毫無熱情地買東西、做飯,晚上做衣服,阿蓮娜盼著春天來臨,到時天氣一暖,她就可以在星期日下午到她那秘密的林間空地去了。她可以在那兒寧靜地躺著,夢想著傑克。

與此同時,她從理查那裏得到了慰藉。他有了一匹雄姿勃勃的黑色駿馬,一柄新劍和一名騎著小馬的扈從。盡管他的人馬少了,但又再次為斯蒂芬國王作戰了。戰爭拖到了新的一年,莫德從牛津城堡逃跑,又一次從斯蒂芬的手心裏溜掉了。而她弟弟,格洛斯特的羅伯特重新奪取了韋勒姆,這樣,曠日持久的拉鋸戰繼續著,雙方時進時退,互有勝負。但阿蓮娜正在完成自己的誓言,至少可以從中得到些滿足,如果說其余的一切都不盡如人意的話。

新年的第一個星期裏,瑪莎第一次來了月經。阿蓮娜用草藥和蜂蜜給她做了熱飲料來鎮痛,回答了她有關婦女月經的問題,還去從她為自己準備的月經用破布盒子中找墊襯。然而,那盒子不在房子裏,她這才想起,她出嫁時就沒從娘家把它帶來。

但這已經是三個月以前的事了。

這就是說,她已經三個月沒來月經了。

從她結婚那天起。

從她和傑克做愛以後。

她把瑪莎留在廚房,坐在火邊,一邊嘬著蜂蜜熱飲,一邊烤著腳指頭,自己則穿過鎮子,回到她的老家。理查不在家,但她有鑰匙。她一下子就找到了那個盒子,但她沒有馬上回去。相反,她坐在沒點火的地爐旁邊,裹著毯子,深思起來。

她是在米迦勒節和阿爾弗雷德結婚的。現在已過了聖誕節了。那是一年的四分之一了。已經有過三次新月了。她應該來過三次月經了。然而,她的破布盒子一直放在高高的架子上,和理查用來磨他的餐刀的小磨石擱在一起。現在她把盒子抱在膝上。她的一個手指在粗糙的木頭上畫著。她的指頭臟了。盒子上積滿了灰塵。

最糟的是,她從來沒和阿爾弗雷德同過房。

經過那尷尬的初夜之後,他又試過三次:一次在第二夜,一次在一星期之後,一次是又隔了一個月,他酩酊大醉地回到家中。但他始終一點都不成,起初,阿蓮娜出於一種責任感,總是鼓勵他;但每次失敗之後,都使他比上一次更生氣,把她嚇壞了。看來,躲開他,穿著毫無挑逗性的衣服,根本不讓他看到她脫衣服,讓他徹底忘掉這件事,反倒更保險,現在,她想不定要不要再試一試。但實際上她知道,這並沒什麽用處。事情已經無可補救了。她弄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也許是艾倫的詛咒,也許是阿爾弗雷德無能,或者也許是因為對傑克的記憶——但她覺得可以確定,阿爾弗雷德如今更不會和她同房了。

因此,他一定知道,孩子不是他的了。

她淒慘地盯著地爐裏冷冷的陳灰,不明白自己何以總是如此命運多舛。她本來一心想盡量彌補一下這一糟糕的婚姻,卻又不幸地懷上了另一個男人的孩子,其實也只交媾過一次。

自憐是毫無意義的。她必須決定怎麽辦。

她把一只手放在肚子上。現在她明白了,為什麽她一直在增加體重,為什麽她總覺得惡心,為什麽她老是渾身無力。原來肚子裏有個小家夥。她對自己微微一笑。有個小寶寶多好啊。

她搖了搖頭。其實根本不好。阿爾弗雷德會像一頭公牛般發瘋的。他會做出什麽舉動,誰也不知道——殺死她,把她趕出去,弄死嬰兒……她突然有一種可怕的預感:他會踹她肚子,來危害懷著的胎兒。她抹了把眉毛,出了一身冷汗。

她想,我不告訴他就是了。

她能不讓人知道她懷孕了嗎?或許可以。她已經開始穿沒線條的、口袋式的衣服。她的肚子也許不會特別大——有些孕婦就是的。阿爾弗雷德是觀察力最差的男人。無疑,鎮上最精明的婦女會猜出來,但她大概可以指望她們對此緘口不言,或者無論如何不對男人們提及此事。不錯,她想好了,到孩子出生之前,完全可以不讓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