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35頁)

他們到達了修道院所在的林中空地。就在他穿過空場時,菲利普看到約翰兄弟從羊圈那兒向他們用力揮手。他叫做八便士約尼,有點傻頭傻腦。菲利普奇怪他這會兒有什麽可激動的。和約尼在一起的,是一個穿教士長袍的男人。他的樣子看上去似乎很面熟,菲利普趕緊過去。

那教士是個矮小結實的人,年紀在二十五歲上下,長著一頭剪短的黑發,那雙明亮的藍眼睛機敏地眨著。菲利普望著他如同在照鏡子。他驚奇地意識到,這教士原來是他弟弟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還抱著一個新生的嬰兒。

菲利普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個更讓他震驚:是弗朗西斯,還是那嬰兒。修士們全都圍攏過來。弗朗西斯站起身,把孩子遞給約尼,這時菲利普擁抱了他。“你在這裏幹什麽?”菲利普高興地說,“你怎麽會抱了個嬰兒?”

“等會兒我再告訴你我為什麽在這裏,”弗朗西斯說,“至於這個嬰兒,我在樹林裏發現的,孤零零地躺在一堆火旁邊。”弗朗西斯停住了。

“然後呢……”菲利普催促著他。

弗朗西斯聳了聳肩。“我沒法告訴你更多的情況了,因為我就知道這一些。我本想昨晚趕到這裏,但沒成功,所以就在一個護林官的小屋裏過夜了。今天一清早就離開了那裏,正騎馬沿路走著,聽到了嬰兒的哭聲。不久就看見了他。我撿起他,抱到這裏。這就是全部情況了。”

菲利普用懷疑的眼光看著約尼臂彎裏的小包袱。他試探地伸出一只手,掀起毯子的一角。他看到一張皺巴巴的粉紅色小臉,一張張開著、沒有牙齒的嘴和一個光禿禿的小腦袋——如同一個年長的修士的縮小形象。他把包袱多打開了一點,看到了弱小的肩膀,揮動的胳膊和緊握的雙拳。他仔細地看了看從嬰兒肚臍垂下來的臍帶的殘蒂,有點令人作嘔。這是天然的嗎?菲利普不知道。它看上去就像一塊愈合的傷口,會這麽一直留下去的。他把包袱又往下揭了揭。“一個男孩,”他說,隨著一聲幹咳,就又給包上了。一個見習修士咯咯直笑。

菲利普突然感到無能為力了。我到底該拿他怎麽辦?他思忖著。喂他?

那嬰兒哭了,那聲音如同一曲頗受喜愛的贊美詩一般撥動他的心弦。“他餓了,”他說,他的心靈深處在想:我怎麽知道的?

一個修士說:“我們沒法喂他。”

菲利普剛要說:為什麽不能?跟著他就明白為什麽不能:數英裏之內沒有女人。

然而,約尼已經解決了這個問題,菲利普這時看到了。約尼坐到一個方凳上,把嬰兒放在膝頭。他手裏拿著一條毛巾,把一角擰成螺旋形。他把那個角蘸進一只奶桶,讓毛巾吸收一些奶水,然後把布角放到嬰兒的嘴邊。嬰兒張開了嘴,吮吸著毛巾,咽下去。

菲利普簡直有點受鼓舞了。“這辦法很聰明,約尼,”他驚訝地說。

約尼咧嘴笑了。“我以前這樣做過,一頭母山羊死了,但羊羔還沒斷奶,”他得意地說。

所有的修士都眼巴巴地看著約尼重復著那簡單的動作:把毛巾蘸上奶,讓嬰兒去嘬。當他把毛巾觸到嬰兒的嘴唇時,有的修士會張開自己的嘴巴,菲利普看著覺得很好玩。喂這嬰兒挺慢的,不過嘛,喂嬰兒本來就是個慢功夫。

韋勒姆的彼得和大家一起著迷地看著嬰兒,居然有一段時間忘記了對一切都橫挑鼻子豎挑眼的習慣。這時他醒悟過來,說:“找到孩子的母親,麻煩可少多了。”

弗朗西斯說:“我懷疑能不能行得通。那做母親的可能沒結婚,被違反道德的念頭嚇慌了。我猜她很年輕。也許她好歹把懷孕的事掩飾過去了;後來,到產期臨近時,她就跑出家門進了森林,點起一堆火;一個人生下孩子,然後把孩子撇給狼,又回到她來的地方。她會確保自己不被發現。”

嬰兒睡著了。菲利普一時沖動,從約尼懷裏接過了孩子。他用手把他舉到胸前,搖著。“可憐的小東西,”他說,“實在實在可憐啊。”那種要保護和關心這嬰兒的迫切感,激流般地充溢著他。他注意到修士們都在盯著他,對他突然表現出來的溫情感到吃驚。他們當然從來沒見過他愛撫過誰,因為身體的慈愛在修道院中是嚴格禁止的。顯然,他們原以為他根本不會這樣。唉,他想,他們如今總算知道實情了。

韋勒姆的彼得又開口了。“我們得把這孩子送到溫切斯特,在那兒給他找個養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