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陳平受讒

彭城大敗，陳平隨同劉邦一道撤退到滎陽，被劉邦任命為亞將，派遣到韓王信軍中作參謀長，屯駐於滎陽北邊的軍事要塞廣武。陳平由漢軍的護軍都尉出任韓軍的亞將，從官職上看是提升了，但是，離開劉邦來到韓王信身邊，則是離開了中樞來到了邊緣，遠離了權力中心，是大大地失落了。

陳平是絕頂聰明的人，他知道有人在劉邦耳邊讒言使壞，更知道如果失去了劉邦的個人信任和支持，自己不但將無立錐之地，甚至有可能遭遇不測。陳平默默地順從劉邦的命令，來到韓王信軍中任職，不過，他始終與魏無知保持緊密的聯系，通過魏無知將敵我雙方的各種消息情報源源不斷地傳遞給劉邦，耐心地等待劉邦的反應。

果不其然，陳平離任以後，劉邦找不到合適的人選來接任護軍都尉的棘手工作。這個時候，陳平送來的各種消息情報，不斷地提醒劉邦，對於自己來說，陳平是不可取代的必要存在。於是，劉邦決定再次將陳平調回自己身邊，恢復他護軍都尉的舊職。

陳平其人，與劉邦集團淵源甚淺，又無攻城野戰之功，在講究資歷和戰功的劉邦集團中，始終被功臣宿將們視為玩弄聰明的無節小人。劉邦是識人用人的天才，他第一次同陳平交談後，就看出陳平機巧聰明、足智多謀而善於察言觀色，將會完全秉承自己的個人意思行事。他任用陳平為護軍都尉，一方面是看重他長期在項羽身邊從事情報工作，對於楚軍內部的情況有透徹的了解，可以用他對楚國行間。另一方面，劉邦為了有效地監督和控制手下一批居功自傲、桀驁不馴的資深將領們，正需要一位與這批功臣宿將沒有任何關系，完全效忠於自己的機靈人。陳平的出現，剛好適應了劉邦的需要。

陳平被任命為護軍都尉時，軍中嘩然，是他招惹的第一陣逆風，將領們看不起陳平，剛剛棄楚歸漢參加革命的小子，哪有資格獨掌機要，在我等老革命頭上指手畫腳。陳平出任護軍都尉後，掌管情報機構對敵國用間，諸將們掉二話的人不多，但是，他通過派駐各軍的護軍校尉監督各軍將領，[2]打小報告通風報信，必然引起將領們的不滿。彭城大戰，漢軍完全未能掌握項羽繞道奇襲的動向，導致慘敗。事後追究責任，本來就心懷不滿的諸將們，自然對陳平大進讒言，是指向他的第二陣逆風。風勢不小，弄得劉邦也只好將他調離身邊，發派到韓國軍中去避避風頭。

如今，劉邦又回心轉意，要再次恢復陳平護軍都尉的官職，當然地招來了第三陣逆風。這一次反對之風，領頭的是功臣宿將中的少壯派們，因為他們的領軍人物是後來封為絳侯的周勃和不久前出任騎兵將領的灌嬰，所以史稱“絳灌之屬”[3]。

他們集體晉見劉邦說：“陳平固然長得一表人才，是個美男子，但是，這種人不過是點綴在帽子上作裝飾的玉塊，中看不中用，未必有真東西。臣下們聽說，陳平居家的時候，與嫂子私通；侍奉魏王不能相容，逃亡歸順楚國；歸順楚國後也不能相投，又跑來投靠漢國。大王尊寵陳平，任命他為護軍都尉，監護我等諸將。我們聽說，陳平在任期間，曾經接受被監護將領的賄賂，出錢多的有好報告，出錢少的報告就差。陳平這種人，是反復無常的亂臣，希望大王明察，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蒙蔽。”

聽周勃、灌嬰等人這麽一說，劉邦也覺得陳平是有問題，於是招來魏無知，指責他不應當推薦陳平這種人。

魏無知多年在劉邦身邊，對劉邦的習性了解得透徹，他習以為常地聽取劉邦的指責，待到劉邦的話說完，氣也撒得差不多了，方才平靜地回答道：“臣下向大王推薦人才，注重的是才能，大王責問臣下的話，都是講的德行。如今有德行高尚的人，守信如同古代的尾生[4]，至孝如同商代的孝己[5]，但是，對於戰爭的勝負毫無用處，大王能夠任用嗎？楚漢相爭的當今，臣下向大王推薦計謀奇士，看重的是他的謀劃是否有利於國家社稷，至於是否與嫂子私通，是否收取了金錢賄賂，又何必多去懷疑費心呢？”

聽了魏無知的話，劉邦不得不承認有道理。不過，他依然不能完全消除心中對於陳平的疑慮，又將陳平招來，當面質問說：“先生侍奉魏國不能相容，於是去了楚國；侍奉楚國不能相容，又來跟隨我做事情，守信義的人難道是這樣三心二意嗎？”

陳平回答說：“臣下侍奉魏王，魏王不能使用臣的計謀，所以去侍奉項王。項王不能任用外人，他所信任使用的，不是項氏一族就是妻家的親戚，即使有計謀奇士，也不能信任，因此臣離開了楚國。臣下聽說漢王能用人，所以前來歸順大王。臣下不名一文孤身而來，不接受金錢無以籌措費用，難以施展。如果臣下的策劃有可以采用的地方，請大王采用；如果沒有可用之處，所接受的金錢原封不動都在，請統統交還國庫，也請大王恩準臣下歸還故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