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外交家隨何

隨何率領使團來到六縣,請求面見九江王英布。請謁遞上去,已經過了三天,依然沒有回音。

英布有他的打算,他打發掌管宮廷飲食的太宰去作接待,每日好酒好菜款待,就是不提見面的事。隨何是機靈的人,看穿了英布的心事,他拖不起,等不得,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接對太宰挑明說道:

“大王之所以不見我隨何,一定是因為大王以為楚國強大,漢國弱小,對局勢的走向,尚未了解得清楚。為大王呈說對於這些問題的看法,正是我到九江來的緣由。如果我被大王召見,呈說得當,應當就是大王想要聽取的意見;如果呈說不當,請大王將我與二十名隨員處死於王都街市,以此明確大王與漢為敵、與楚為友。”

太宰將隨何的這番話轉達給了英布,英布於是下令召見隨何。

隨何進宮,面見英布說道:“漢王派遣臣下敬呈書信與大王。臣下此次來,私下有些奇怪,大王為什麽如此親近楚國?”

英布回答說:“寡人以臣下的身份服侍項王。”

隨何說:“大王與項王同在諸侯之列,之所以對項王稱臣,一定是以為楚國強大,可以作為自己的靠山。如今項王討伐齊國,親自背負築城的木板,身先士卒作戰。這個時候,大王理應盡舉九江之兵,親自統領,充當楚軍的前鋒,而如今僅僅派遣了四千人的軍隊協助項王。以臣下的身份服侍主君,難道可以這樣做嗎?”

英布只是聽著,沒有做聲。

隨何接著說道:“漢王攻占彭城,項王尚在齊國,這個時候,大王理當傾國出動,渡過淮河,晝夜兼程奔赴彭城會戰。而實際上呢,大王擁有萬人之眾,沒有再發一兵一卒,袖手在旁,觀望勝敗的結果。將國家托付於他人的人,難道應當這樣做嗎?”

英布仍然沒有做聲。

隨何稍微提高了語調,繼續說道:“大王表面上打著依附楚國的旗號,私下裏卻盤算著保存自己的實力,臣下不認為這是可取的良策。想來,大王之所以不願背棄楚國,是因為大王以為漢國弱小,不足以作為依靠。不過,眼下楚軍雖然強大,卻在普天之下背負著不義的罪名,因為項王不但違背懷王之約,而且殺害了義帝。放眼當下,盡管項王憑借戰勝而一時強大,漢王也自有應對的良策。漢王將聯合諸侯,退守滎陽—成臯一線,調運巴蜀漢中的糧食,深挖戰壕,高築壁壘,分兵堅守要塞。如果楚軍繼續西進,穿越魏國故地,深入敵國八九百裏,必將遭遇戰不能勝、攻不能取的困境。難上加難的是,楚軍將不得不依靠老弱之力從千裏之外轉運糧食,後勤不能得到保證。

“退一步看,即使楚軍輕裝深入,進入到滎陽—成臯一帶,漢軍堅守不出,楚軍也是進不能攻取,退不能脫身。所以說,一時得勢的楚軍,不足以作為長久的依靠。再退一步說,假設楚軍戰勝了漢軍,諸侯各國將會憂慮禍害及於自己而發兵相救,楚國的勝利,必然誘發諸侯各國的聯合對抗。以此判斷,楚國不如漢國,這種局勢是顯而易見的。如此形勢之下,大王不去親近萬全的漢國,而去依托危亡的楚國,臣下我不得不為大王感到困惑。”

沉默寡言的英布聽到這裏,僵硬的顏面似乎有了些表情,一直挺直的身體也放松下來,微微向前傾斜。隨何一直觀察著英布,他一點一滴地覺察著英布表情和心理的微妙變化。他覺得是時候了,於是放緩語氣,一字一句,清楚地將這次出使的目的挑明:“臣下並不以為舉九江國之兵足以滅亡楚國,不過,只要大王起兵反楚,項王必定被拖住不能西進,只要滯留項王幾個月,漢王取天下的部署就可以萬全了。那時候,請允許臣下與大王一道,戎裝佩劍前往漢國,漢王必定裂地分封大王。那時候,大王的封地豈止九江,九江不過是在更大的封地之中而已。正是出於這種意願,漢王特地派遣臣下出使大王,進獻愚計,希望大王留意。”

話到這裏,英布聽進去了。自從稱病不出以來,英布知道項羽對自己不滿,他了解項羽猜忌又火爆的脾氣,很是恐慌不安。他之所以接待隨何,就是想為自己留一條退路。此時,英布點點頭,嘴裏蹦出三個字來:

“請奉命。”

英布接受了隨何帶來的劉邦的提案,秘密答應背楚歸漢,由於事關重大,局勢尚在觀望之間,他不敢稍許走漏了消息,也再三告誡隨何保密。

就在這個時候,項羽的使者也來到了六縣,敦促英布迅速發兵,與楚國一道進攻漢國。隨何得到了這個消息,擔心事情有變,他當機立斷,來到英布會見楚國使者的王庭,徑直上座說道:“九江王已經歸服了漢王,楚國憑什麽要九江王發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