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雍熙北伐(第3/6頁)

未有尺寸之功,先官升兩級。

這還不夠,對張浚的支持必須要體現在政策上。作為新上任的兒皇帝,趙昚非常清楚這個國家是誰的,於是他去找爹。

趙構。

趙構現在每天在望仙橋悠然自在,已經修煉到了八爪大章魚的境界。他坐在屋子裏逍遙,觸角牢牢地吸附在帝國的每個角落裏,時刻監管全局。

趙昚得不到他的支持,一切都名不正言不順,並且不孝順。話說每個月總有幾天,趙昚要去看他爹,最近他去時總會情緒激昂,對爹講帝國最新的可喜變化。而爹的反應卻是淡淡的,仿佛不關心,仿佛很放權,仿佛真的退居了二線。

趙昚不甘心,終於在某天下定決心跟爹講:“俺要北伐!俺是說最近—立即北伐!”卻不料爹突然間勃然變色,清晰地對他講:“大哥,待老夫百年後汝再行此事。”

除非我死了,不然你別想挑事,搞什麽北伐!

當天趙昚神情恍惚地出了德壽宮,一路上他想了很多,北伐是不討喜的,做下去很可能會導致皇位不穩,至少也會被人罵不孝順……可是不做呢?之前三十五年間凝結了宋朝皇室數不清的屈辱,甚至是漢文明有史以來最大的屈辱,任何一個稍有血性的人都無法忍受,何況是他趙昚!

趙昚有著巨大的榮譽感,這種感覺很可能來自他的血統,源自於北宋開國皇帝趙匡胤的驕傲的血脈。但也可能是他天生的獨有個性,在兩宋十八位皇帝裏,唯他驕傲到了敏感的地步。

為了尊嚴,他能去做任何事。

他思前想後,決定不顧一切推行北伐,而這就要更加強硬地支持張浚。從這時起,趙昚堅定地站在了張浚的身後,他先是寫了一篇《聖主得賢臣頌》送給張浚,給張浚定性。接著在皇宮深處的內祠中立下了張浚的生辰牌位,每次宣召張浚議事前,先要到祠堂裏恭敬參拜一番,然後才會召張浚入宮。

這叫“示以不敢面詰”。

這是亙古未有之禮遇。

傳到了外界,說什麽的都有。有的人贊嘆趙昚不愧厚德載物如大地,於國難當頭時,比當年周文王禮遇姜子牙做得更到位,宋朝必將因此中興;有的人搖頭哀嘆,這都是什麽事啊,張浚何許人,有過啥建樹,難道是富平之敗、淮西軍變嗎?憑這些都能成中興之賢臣,受不世之禮遇……這皇帝傻到底了。

傳到了趙構的耳朵裏,當爹的心裏一哆嗦。這是真要重用張浚啊!為了他自己最後這段生命的舒服著想,是必須得做點什麽了。

先是制造輿論,平緩矛盾。趙構很清楚政治鬥爭有時像兒女們的婚事,父母越是反對、越是壓迫,越能逼著倆孩子走到一起。如果和緩些,還有可能讓雙方互相看到對方的缺點,從而散了。

趙構決定不逼張浚。

他找來張浚的兒子張栻,動情地追憶了和張浚幾十年間結下的“深厚”友誼:“孩子,你父親最近如何,吃得怎樣,臉色好嗎?你媽媽呢……哦,她去世了。真遺憾,時間過得太快了,當年你父親再婚時還曾經找我咨詢意見,轉眼你都這麽大了。回去帶話給你父親,我很想他!”

“……朕與卿父,義則君臣,情同骨肉。卿行奏來,有香茶與卿父為信。”

這次會見之後,外界一片嘩然,嚴重懷疑當年淮西軍變張浚下台後,趙構的那句“寧至覆國,不用此人”誓言的真實性。

趙昚非常興奮,這在他看來是重大轉機,他爹開始支持他了,開始給政策了。在又一次的見爹日,趙昚以張浚為話題,展開了新一輪的北伐建議。他以為一定可以和爹產生共鳴,由認同張浚開始,轉為認同北伐。卻不料這一次爹的話是這樣的:

“兒子你要長點心,認真仔細地觀察臣子做事。比如張浚,他常備一個記事本,凡有士大夫拜見他,都會記在本子上,私下許諾以後予以舉薦。到了軍隊裏,他又拿國家的金銀財寶分給手下士卒,以籠絡人心。不知官職是誰的,金銀又是誰的!”

趙昚愕然。

前後的反差太大了,趙構先是肯定了與張浚的交情,又鄙視了張浚的工作方式。這說明了什麽?是先揚後抑,比較常見的政治手段,還是說這是在就事論事,對事不對人?

難道張浚真的是表清裏濁的兩面派?

一顆有毒的種子順利地在趙昚的心裏生根發芽,他不由自主地順著這個思路想了下去。這不怪他,他受過專業的政治培訓,這些都是本能反應。

之後他迷惑、思考、分析,終於下了結論。趙構不北伐,他想北伐,而張浚三十年如一日倡導、計劃著北伐,有這個定式在就足夠了。

可那顆種子只要種下,就再也沒法徹底拔出來。

趙昚找爹要政策的事泡湯了,很郁悶,但也是在意料之中。他振作起精神想別的渠道繼續往高裏擡張浚,為北伐樹大旗、造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