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楊廣:被大業壓垮(第6/21頁)

在冊立太子大典上,為了表示自己的節儉和謙退,他請求免穿與皇帝禮服相近的太子禮服,並且請求以後東宮的官員對太子不自稱臣。楊堅欣然接受。

成為儲君之後,他閑居東宮,以讀書、寫詩、禮佛為務,處處事事看父皇臉色行事,不越藩籬一步。原來那個熱心政事、精力充沛、一天也閑不住的江南總管如今突然過起了閑雲野鶴、優哉遊哉的生活。他本是非常虔誠的佛教徒,對佛理佛法深有研究,此時既有閑暇無處打發,幹脆靜下心來編撰了二十卷《法華玄宗》。那個晚年變得更加多疑乖戾的父皇正忙著大開殺戒,屠殺、廢黜、關押了一大批不放心的權臣,其中甚至還有他的四弟蜀王楊秀,卻從來沒有把懷疑的目光投到這個息心佛域、參玄悟道的太子身上。

古往今來的太子,沒有幾個能比楊廣做得還成功。事實上,從懂事起,他就習慣了緊張的滿負荷的生活節奏,東宮歲月表面上看起來悠然自得,實際上這種生活對他來講是最大的折磨。《隋書·列傳第二十八》載,在寫給最好的朋友、正在北部邊疆備戰的將軍史祥的一封信裏,他不經意間流露了自己的一絲落寞:

“近者陪隨鑾駕……備位少陽,戰戰兢兢,如臨冰谷……監國多暇,養疾閑宮,厭北閣之端居,罷南皮之馳射。親朋遠矣,琴書寂然,想望吾賢,疹如疾首。”

不過,他只是把這絲寂寞寄托在文字中,在老皇帝面前,他的表情從來都是安詳凝重的。楊廣深知,他所有的任務只有一個,就是等待。

像以往一樣,對楊廣關愛有加的命運並沒有讓他等太長時間。

在楊廣成為太子後第三年的大隋仁壽四年(公元604年)六月,一個隱秘的消息溜出仁壽宮那厚厚的宮門,迅速在隋帝國蔓延:六十四歲的當今皇帝楊堅病了。

皇帝的病情屬國家最高機密。當這個機密成為普通百姓悄悄談論的話題時,每個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跡象越來越明顯。七月初七,老皇帝的病已經被證明是不治之症,他召百官入宮“訣別”,與百官“握手歔欷”。《隋書·何稠傳》記載隋文帝臨終前的細節時說,隋文帝把楊廣叫到床前,用手摩挲著楊廣的脖子,囑咐說:“何稠用心,我付以後事,動靜當共平章。”

這個細節流露出了這對天家父子少見的天倫之情。

楊堅得病、病重直到死亡的過程,史書都有明確記載。從這些史料看,老皇帝的死是從容的、安詳的。一直到死,楊堅都確信他把帝國托付給楊廣是明智的。

然而,為了證明楊廣繼位的非法,後世的編史者卻把整個楊廣前半生傳奇的高潮定位於“篡位”。據說在楊堅病重的時候,這個野獸終於撕開畫皮,露出了猙獰的面目。他迫不及待地幾乎就在父親身邊強奸了父親的妃子,也就是自己的後母,然後又揮刀殺死了父親,關押了自己的弟弟,宣布自己繼位。由此完滿地犯下了“謀兄”、“淫母”、“弑父”、“幽弟”這一系列經典罪惡。

這實在匪夷所思。

在那幾天裏,楊廣當然是全帝國心情最緊張、最復雜的人。不管他內心是否如野史小說中所說,盼著老皇帝早一天咽氣,至少在皇帝訣別了百僚,全帝國都知道皇帝熬不了幾天的時候,他沒有任何必要像傳說中的那樣提前謀殺父親。在這些天裏,他必須調動起全部的神經,力求完美地扮演孝子的角色,盡可能多地待在老皇帝身邊,親自端水嘗藥,衣不解帶。另外,需要他做的事還有很多。一方面他要代理老皇帝處理積累起來的日常政務,另一方面要籌備、計劃、拍板老皇帝的醫療方案以至規模巨大、頭緒紛繁的國葬事宜;同時,更重要的,他還要掂量、分析、琢磨各派大臣的內部爭鬥情況及心理,特別是掌握各地武力的調配情況,以防止國家大喪之際出現任何變亂。據內線報,他最小的弟弟已經連日招兵買馬,準備動手。一個人的精力無論如何是應付不了這麽多的事情的,連日睡眠不足,面容迅速消瘦,兩眼布滿血絲,說話偶爾前言不搭後語,都應該是正常情況。

在這個時候,楊廣怎麽會不著四六地打起父親寵妃的主意以致鬧出了強奸案來?

香風密密、帷幕重重的後宮,是民間歷史愛好者掀開時間之簾後最熱衷探究的地方。這些離奇的情節,主要是由野史作家貢獻的。在《大業記略》中,記載了這樣一段繪聲繪色的傳奇故事:

高祖在仁壽宮,病重,楊廣侍疾。高祖晚年最喜歡的美人,唯陳、蔡二人而已。楊廣乃召蔡美人於別室,美人既還,面部有傷而頭發淩亂,高祖問之,蔡曰:‘皇太子為非禮。’高祖大怒,咬指出血,召柳述、元嚴等,要換楊勇當太子。楊廣於是命楊素、張衡進毒藥。楊廣選了三十個健壯的太監穿上女人的衣服,衣服下面藏著刀槍,立於宮內道路邊,不許尋常人入內。楊素等既入,而高祖暴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