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永歷:生為獵物(第3/17頁)

繼位

王爺畢竟是王爺,雖然狼狽如喪家之犬,但是一到了朝廷地面,就立刻恢復了桂王的威嚴。廣西巡撫瞿式耜以跪拜之禮迎之,在廣西梧州興建新王府,劃全梧州財政收入供桂王一家之用。幸存嬪妃、僚屬、宮眷、奴仆陸續從湖南逃來聚集於此,很快上下一千多口人的桂王府又開始運轉起來。

但桂王的精神再也沒恢復。七子喪其五,妃子也死了十之七八。桂王一到廣西就病倒了。

搬到新王府一個月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王府的平靜。八名太監闖進大門,氣喘籲籲地奔到桂王病床前。他們送來了兩道詔書。

原來,就是一個多月前,北京已經被李自成軍攻占。崇禎皇帝斬殺了皇後、妃子、女兒之後自盡,三位皇子失蹤。如今江淮以北,已經盡為“流賊”所有。因為江南無主,所以福王世子,也就是桂王的親侄子朱由崧在南京繼了位,改元“弘光”……

聽到這個消息,桂王當即癱倒在地上,“伏地大慟”,號啕大哭起來。他不光是哭侄子“罹難之慘”,更是哭祖宗的江山,哭自己一家的命運。看來,重獲太平的希望已經破滅,再回湖南遙遙無期,等著自己這個家族的,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未來……哭了一會兒,桂王昏了過去,大夫急忙搶救,“絕而復蘇,遂至不起”,幾天之後,就去世了。

喪事之後,三哥朱由楥繼承了桂王的爵位,出頭露面的事由哥哥主持。至於家中大政方針,仍然由王太妃決定。朱由榔依然是一個富貴閑人。他漸漸適應了廣西的氣候,喜歡上了廣西的亞熱帶風光。他在新王府裏過得很舒服,每天讀讀小說,聽聽小曲兒,侍弄侍弄自己養的金魚。愜意生活中,只有一樁擺脫不掉的痛苦,那就是那段驚險萬狀的經歷無數次地出現在他的夢裏,經常折磨著他。

以前從來不關心國家大事的他,現在也注意起外面傳來的各種消息。每天晚上,他都和三哥一起聽太監們像講評書一樣講述外面的各種新聞:李自成占據北京沒幾天,又被滿洲人趕了出來。在大江南北,現在是大清、南明、農民起義軍你爭我鬥。小福王改號“弘光”,享受“九五之尊”僅僅一年出頭,清兵南下,就成了俘虜。福建一個皇族被擁立為皇帝,又改元為“隆武”,在浙江,另一個皇族不知道信兒,又自稱監國,弄成一國兩主的尷尬局面……簡直是你方唱罷我登場,歷史這場大戲演得亂糟糟。

聽著如此驚心動魄的消息,朱由榔兄弟卻感到一種坐山觀虎鬥的輕松。他們一再慶幸逃難時明智地選擇了貧瘠落後的廣西。這裏最偏遠、最交通不便,因此也最安全、最遠離是非。

崇禎皇帝去世,皇子失蹤後,天下血統最高貴的,當數萬歷的四個兒子,即老桂王及其三個同胞兄弟,也就是福、瑞、惠、桂四藩王的後代了。這其中,老福王已經被李自成殺了吃掉。瑞王原封陜西,李自成入陜後,他逃往重慶,這個逃亡地選擇得不是那麽明智,次年張獻忠攻克重慶,瑞王全家被殺。惠王則逃往南京附近,投靠新皇帝,這一選擇也被證明是錯誤的,在弘光被俘後,他也跟著降清,後來和弘光一起被清人處死。所以到這個時候,萬歷皇帝的幾百名直系後代中,只剩下朱由榔兄弟二人了。

雖然桂王一系因為血緣關系最應該繼承大統,雖然廣西的地方官都憤憤不平於南明政權擁立皇帝時以“聯絡不便”而將桂王一系排除在選擇之外,但是他們兄弟正為遠離皇位鬥爭而慶幸。他們這一家人都對政治不感興趣。聽著太監們把高層政治鬥爭說得如此繪聲繪色,他們兄弟只如聽完全不關己事的小說一般。

世上沒有真正的世外桃源,富貴閑人生活中也難免有各種意外。朱由榔從來沒有想到,“親王”這頂顯赫的王冠居然會落到了自己頭上。隆武元年(1645年)八月,也就是繼承桂王爵位後不到兩年,三哥一場暴病,突然死去。朱由榔出乎意料地成了這個龐大王府的主人。

在別人看來,這是絕大的幸運;在朱由榔看來,卻是天大的痛苦。當哥哥的喪禮需要由他來主持,府中的大小事務需要由他來決定時,他簡直覺得自己掉進了地獄:每天早上一睜眼,已經有好幾個管事的等在門口請示事情。白天需要迎接各位吊客,與客人們寒暄交談,送走了他們,還要看管賬的那天書一樣難以看懂的賬本……他恨不得馬上把這頂王冠送人。

所以,在哥哥的喪事告一段落之後,他又把當家的權力讓給王太妃,自己能清閑一天是一天。桂王府好不容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朱由榔正忙於培育一個金魚新品種。然而,一個天大的意外又一次降臨王府。